《浪子_ranana》第31章


一众警察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女警问了句,杀的是什么人,怎么杀的。
程浪看到边上的铲子,过去拿了两把,一把自己用,一把扔给一个年轻警察,他往地上插了一铲子,据实以告。
他杀的人叫程浪,十年前他流浪到了这里,那个程浪以为他是小偷,两人扭打起来,他杀了他,之后把尸体埋在了这里。
那年轻的警察听了上前拉住了程浪,他搞不明白了,问了程浪好几遍,让他说说看自己叫什么。
程浪解释说自己和那个死者的名字确实一样,但这没什么好匪夷所思的,他真的杀过人,他敢打包票一定能挖出尸体来。
姜瓷洲这时在旁笑着插嘴,程浪是写剧本写得走火入魔了,他现在正入戏呢,正扮演自己笔下那个在老宅探险的男主角。
警察们都笑开了,程浪挖得更卖力,那年轻警察见状,嘻嘻哈哈地帮着挖了几铲子,花丛下面只有土,什么都没有,年轻警察不干了,撑着那铲子看着越挖越深,整个人都陷进了土坑里的程浪说,要到他回派出所做个尿检。
程浪没理会,大家也都静默了,看着他挖坑,姜瓷洲搬了椅子桌子出来,招呼大家喝茶吃点心,他还借一个警察的手机给付应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
付应一接到电话呜哩哇啦,又哭又叫,忙说要赶过来,姜瓷洲应付完他,瞅着还在埋头蛮干的程浪,问了句。
要不要先吃晚饭。
那群警察看得不耐烦了,一个年长的指着那已经有半米来深的土坑不让程浪再挖了,直接带他去派出所验尿。
程浪还要再动铲子,硬是被两个警察拦住,揪着他上来。程浪心下鹘突,他明明记得他是把尸体埋在了这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连一根白骨都见不着。他瞄了眼姜瓷洲,姜瓷洲朝他摊了摊手,脸上带笑,他跟着那群警察走,还不时和他们搭话。
一行人经过东屋时,姜瓷洲去把熔炉关了,火光倏然消隐,潮气扑进屋子,程浪一吸鼻子,只闻到苔藓和泥土的腥气。他看了看熔炉,又看了看姜瓷洲,心跳得愈发快了。
他想他可能知道那具尸体去了哪里了。
姜瓷洲也被带去了派出所,录了个正式的口供,程浪的尿检没有任何问题,晚上十一点多时,两人走出了派出所。
姜瓷洲要打车回家,程浪喊了他一声,指着马路,找他一起散散步。姜瓷洲巴不得能和程浪多独处会儿,这样他就能对他说更多好听的话,吐露更多的爱意,用精心准备的花言巧语把他团团包围,即便和程浪分开了十年,但姜瓷洲对于把程浪留在身边这件事拥有十足的把握,他相信他曾在程浪身边布下的天罗地网,埋下的不计其数的糖衣炮弹是不会被时间磨蚀干净的,他相信程浪现在正处于有欲`望无处发泄,有罪孽无处可赎,岌岌可危的状态,纵然他的外表稳重成熟,睿智冷静,但他的内心根本脆弱不堪一击,说不定他已经崩溃了。姜瓷洲觑了程浪一眼,程浪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夹紧了双臂,闷声走在路上,他的脑袋耷拉着,仿佛再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淋了。姜瓷洲几欲大笑,程浪先前在老宅里还是那么咄咄逼人,振振有词,现在这样颓丧地走在路上,只能说明他认输了,他败给了一具消失的尸体,败给了根深蒂固的欲念,十年前,他是个爱憎分明,非黑即白的少年人,别人不爱他,他就能去死,十年过去,他有了家人,去过了更多的地方,他认识到了生命的珍贵和可贵,他狠不下心对自己痛下杀手了,只能任由爱恨在身体里交织纠缠,撕扯他的精神,折磨他的肉`体,他是一点应对的手段都拿不出来了。姜瓷洲毫不犹豫地走到了程浪身边去,两人沿着人行道往老宅的方向走。
走了会儿,程浪问起姜瓷洲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要继续经营工作室,是不是还会再找陆鹂歌合作。
姜瓷洲半开玩笑地说他受够了合伙人了,决定单干,程浪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他学做玻璃,程浪以前也是学过阵的,有基础,人还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上手,他有了程浪,什么别的合伙人,别的助手都不要了。
姜瓷洲的嘴像抹了蜜糖,笑起来也充满了柔情蜜意,程浪看了看他,他不会被这些假象迷惑了,他问姜瓷洲是不是将自己看成了父亲的替代品。
姜瓷洲那唯一的幻想,唯一的寄托,唯一向他伸出过援手,只是可惜没能彻底拯救他的那个程浪。
姜瓷洲耸了耸肩膀,神情轻松,他的眼里燃烧着爱火,说出来的话语也是滚烫的,它们火一样向程浪袭来,程浪镇定地站在那烈火的中心,什么“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啊,什么“你和你爸其实一点都不像”啊,什么“我都快记不得你爸了”,诸如此类的辩白,程浪全没放在心上,但他听得颇为认真,还时不时点一点头,应一应声,给姜瓷洲一点反应。姜瓷洲对程浪这样乖顺的态度自然十分满意,还很得意,他有点陶醉于自己的胜利之中了,他脚下的这条路不再是单纯的回家的路,而是一条凯旋的康庄大道。因为心情愉悦,姜瓷洲的语速越来越快,他漫无边际地畅想着他和程浪在老宅里的美好未来,他做玻璃,程浪写剧本,下午时他们就去湿地公园走走,或者去墓园,他写生,程浪陪着他,太阳落山后他们就做‘爱,白天时当然也可以做‘爱,他新购置了好多时髦的玩具,他打包票,有些程浪肯定见都没见过。他问程浪是不是很久没有性生活了,三天,五天,还是一个星期?
程浪不置可否,他和姜瓷洲步入了桂树公园,姜瓷洲兴奋地和程浪比划最近流行的一个绳结,他在静谧的公园里大谈他那病态的性癖,他的声音没那么高了,但语调仍然很振奋,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声,好像在呻吟,在诱惑。姜瓷洲的眼波在程浪身上流转,月亮都不及他勤勉,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将程浪笼罩在自己的视线中。程浪贴着一排银杏树漫步,姜瓷洲讲什么他都会应答,只是答得短促简洁,他和姜瓷洲好像是一对人格完全互补,且充满默契的伙伴。姜瓷洲多言,他寡语,姜瓷洲外放,他内敛,姜瓷洲对肉欲情爱不加掩饰,他对任何渴望都不形于色,淡然处之,他从容地应对着姜瓷洲,因为他明白了,暴力和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娄轩像一面镜子,照出他的脆弱和他可能会走向的结局,但他还有爱他的外婆,还有没有写完的故事,还有没有去过的北极,没有踏足过的南极,没有下潜过的地中海,他的生命还有那么多可能,那么多色彩,他不会让它在这里终结,他也不会让姜瓷洲成为盘踞在他内心的阴霾,他试图寻找一种解脱,放过姜瓷洲,也放过他自己。他想起了姜瓷洲的警句,他不能逃避过去,只能接受它,接纳它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他接受了他爱姜瓷洲这件事情。
程浪摘下一朵野花送给姜瓷洲,姜瓷洲开开心心地收下,程浪忽然提起了杀人的事情,他问姜瓷洲是不是把尸体烧毁了。
姜瓷洲答非所问,他说绿水湖边的沙石烧得玻璃最通透,那是因为湖边曾是一片乱葬岗,多少白骨化成微尘。
程浪听懂了,不再追问了,他找了张长凳坐下,姜瓷洲也坐下了,挨着他,手臂贴着他的手臂。程浪还是爱他,他无忧无虑地坐在他身边,手里转动着那朵野花时他更爱他了,他搞不清楚这样浓烈的爱到底是如何酝酿成的,可能前世他们有纠葛,现世他们不得不牵连上彼此,在爱姜瓷洲这件事上,他无法控制,他只能让这份爱不至于成为地狱的火焰。爱,可以强烈,可以无法追溯,可以含恨,但它理应是温柔的,暖融融的,它终究是能将人从绝境中唤醒的感情。它不是麻醉心灵的毒品,不要轻信了那些爱情故事和浪漫诗歌,爱不会带给人任何美妙的体验,它只是灵魂的肾上腺素,爱时,将不会感觉到任何一丁点的痛苦,因而它才那么受人追捧。
程浪告诉姜瓷洲,他爱他。他忘不了姜瓷洲在那间破落的门房里关切地打量他的眼神,也忘不了他给过他的快感,他承认他迷恋姜瓷洲的肉`体,迷恋征服的快感,迷恋一双白的手,一具泛出粉色的胴体。
程浪说了许多,却没有提到在他对姜瓷洲的感情里占了不小比例的恨,但不用他说,姜瓷洲也能从他绝望的眼睛里看出来,程浪的爱里埋藏着些微的怨恨。程浪紧接着又说,他会赎罪。
他杀了人,没有尸体,他没法去坐牢,父亲除了他这么个儿子也没有其他血亲了,既然姜瓷洲那么珍惜父亲,那他就向姜瓷洲赎罪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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