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是海》第82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伊楠突然开口问他。
他无从回答,脑海里却蓦地冒出来很久以前,她问过自己的另一个问题,“冯奕,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
在这件事上,傻或者无耻,区别在哪里?
他干咳一声道:“别想那么多了。”
“你知道人最怕的时什么吗?”
“——”
“其实,人最怕的就是完全否定自己——刚才,我站在梁太太面前——忏悔,哭泣——
当我走出那扇大门时,我一直在问我自己:那是你吗,姚伊楠?”她把头轻倚向车窗,玻璃上映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微微冲出的脑门光洁圆滑,却是一脸的痛楚迷茫。
冯奕猛地一脚踩下刹车,他的心清同样沉重,“我劝过你别来,你现在后悔干事无补。”
“不,冯奕。’伊楠摇着头,“我不是后悔今天来这里见梁太太,更不后悔向她道歉。’她坐直了身子,双臂却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象努力要抓住一个依靠,
不让自己彻底沦陷下去,脑子里很乱,她找不到自己的心在何方,她开始觉得恐慌。
“从前,我觉得跟梁先生在一起不对,只是因为觉得对不起爷爷奶奶——至于梁先生的家庭,我一直把那当作难以逾越的屏障,是我痛苦的发源地——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伤害最深的——是梁太太——”
“你以为就凭你跑过来轻飘飘地说几句话我就能原谅你了?换作你是我,你会受得了吗?’梁太太咄咄逼人的质问言犹在耳,她不觉惶惧地闭上眼睛,刚才,她一直不敢回答,甚至连想象一下都不敢,而此时,她终于有勇气面对了,“换作是我,我也会受不了。’她的手渐渐脱离肩膀,转而抚向自己的双颊,要将一脸的惊惧揉碎掉。
冯奕心里涌起一般难言的情绪,令他极不舒服。
这几年,伊楠对他来说始终是个特殊存在的个体,从最开始见到的那张纯净灿烂的笑颜,到此刻她脸上如此灰败不堪,再也没有一丝快乐痕迹的表情,于他而言,都有种难以名状的震撼,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即使是对伊楠——他不过是站在顺流之中向她背上推了一把,但即使没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她也会滑向下游,那是她的宿命。
可是,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混合了什么样的因素,是喜欢还是憎厌,是怜悯是愧疚?亦或兼而有之?
他摇了摇头,想甩掉这种令他不安的想法,坚持了这么久,即使是错误,他也不能回头了。
“冯奕,我帮不了他。”伊楠悲哀的摇着头,泪水终于再次复苏,肆意流淌下来,每一滴充满悔意和绝望。“是我毁了他的一切,可我现在却没办法帮他复员了——”
她趴在后座上,哭的一发不可收,冯奕没有回头去动,他跟她一样沉重。很多事情一旦被赶上了某个轨道,如何发展却再也由不了始作俑者,他们都一样,再也无法回头。
暖融融的候机厅里,伊楠大口啃着冯奕刚买来的汉堡,她一天没吃东西,心情始终处于崩溃的边缘,而在路上的那通畅决淋漓的哭泣耗尽了她最后的能量,此时只觉得饥肠辘辘。
“喝点水吧。”冯奕把瓶盖拧开,然后把水瓶递过去。
伊楠接过来,喝的太快,不免呛了两口,一方干净的手帕又默默的递到她眼前。她愣了一下,还是感激的接了。
“冯奕,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是个好人。’伊楠有些不好意思的坦言,“其实现在想想,你也不算太坏。
冯奕苦笑,沉思了片刻,掀眉道:“你说的没错,至少对你来说,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利用过你。
伊楠摇头道:“如果我自己有头脑,就没人能利用得了。其实,要这样算,我也不是好人,明知是错,还义无反顾去做。”
两人相对而视,不觉笑了起来,多少都有些苦涩。
“今后又什么打算?我听说——你想出国留学?”
“也许把。”伊楠想起这几天翻天覆地的变化,真觉得恍如隔世,“你昵?”
“不知道,等——梁先生这个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伊楠望着他,命运多么诡异,他们两个因为梁钟鸣而联系在了一起,每一次以为走到终点了,却又会神奇地撞在一起,而这一次,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终结呢?
伊楠坐机舱里,给敏妤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告诉她大致的到港时间,然后也不等她回消息就直接关了机。这一趟地无功而返,敏妤说不定得怎么奚落自己昵。
两个半小时得行程,她始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觉得筋疲力尽,即总也没法真正睡着,神经徒劳地绷紧,她无从解释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也许因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抵港时已是晚上九点,伊楠随着涌动的人潮步出机舱,走在廊桥上,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浑身立刻起了一层鸡皮,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加决了步伐。
穿过弯曲的甬道即进入到港大厅,伊楠只随身带了个小皮箱,无需等行李,出门左转就可以打到车,伊楠在临近出口的位置还是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朝四面划拉了一眼,没有看到敏妤。她想了一想,把手上的行李放在地上,又将手机取出来开了机,虽然对敏妤来接自己她没有把握,还是想确认清楚再离开,免得两处错过,那丫头又要大发雷霆。
伊楠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是多么渴望有个亲人能伴在身边,哪怕言语不中听,至少心还是暖的。
等了片刻,手机欢快地叫起来,一下子进来好几条短信,她急切地翻开,过滤掉无聊的地产广告。天气预报,果然,敏妤有回消息给自己,心里立刻定了一定,还没来得及看,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下来,有个身影遮在她面前。
伊楠惊诧仰起脸来,整个人顿时僵滞住了——梁钟鸣两手空空的站在她眼前,俯首望着她,神色如常,脸上带着淡定的微笑,仿佛没事人一样,只是形容清减一些,眉宇间一抹疲倦之色也始终挥之不去,而盯着她的眼眸里却揉杂了联系,震动还有更多她也许从来都没弄懂过的复杂心情。
她张了张嘴,有些结巴地道:“冯奕他,他——一直在找你,他很担心你。”
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我知道,他联系上我了。”
伊楠从适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立刻焦灼地问:“你怎么能那么做?你干吗那么傻?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你——”
梁钟鸣突然一探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里一拉,就将她拽人自己怀中,然后紧紧搂住,嘶哑地道:“傻的那个是你!我说过一切有我,你为什么要跑去找她。”
伊楠的眼泪没能憋住,象开闸似的哗啦一声决堤而出,“我不想你有事——如果你出事,我一辈子不会好过。”
她的脸庞就蹭在他大衣的前襟上,干燥温热,混合着一些淡淡的烟草气息,伊楠多么渴望这一股熟悉的暖流能顺着往昔的余温一直延续而来,流淌进她久已干涸的心田。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试图汲取更多的暖意,可是无论她怎样调整,他的温暖似乎再也无法顺利地传达给她。她蓦地明白,自己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枷锁,牢牢地阻隔了她对他的思念和渴望。
闭上眼,泪水流的更加疯狂,“对不起,对不起——”她呢喃着,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
梁钟鸣的手疼借地抚着她柔软的发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终于还是把她牵连进来了,你放心,你不会再有麻烦了。”
伊楠仰头看着他,眼睛依旧红红着,“你是不是答应了什么?冯奕说你要出售远大的法人股,是真的吗?”
梁钟鸣避开她的眼神,“你别问了。”
她紧张地瞪着他,“你真的——?那你回后怎么办?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
“伊楠,你别自责,有些事情并不是因为你才——该来的迟早会来。”
伊楠吸了吸鼻子,只觉的心底异常酸楚,她重新将头靠回他的胸前,眼前再次朦胧,仿佛这世上只剩了他们两人相依为命。
如果真是那样,她愿意陪着他走到天涯海角吗?
这个她从未曾敢深想的念头一经浮起,她却忽然怔住了。
梁钟鸣轻拥着伊楠,脸上忽然闪过一些奇怪的神色,“伊楠——”他斟酌着,含糊道:“如果有一天——我——”
伊楠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人影交错的出口,泪眼婆娑钟,世界象被揉讲湿意中的一幅活的水彩,飘摇颤动,没有一处安分得下来,就在这躁动而浮躁似的画面里,有两个人定定地驻守在一方出口处,直愣愣地望着这边相拥的一对,安静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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