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行年》第24章


仿佛燃着了导火线,秦锦秋一个跨步就要上前拦车。林嘉言心里咯噔一下,眼疾手快地钳住了她的双臂。
明知敌不过少年的力气,但她还是不死心地拳打脚踢。林嘉言闪避不得,也挨了不少下。
“放开我!这些假公济私的恶心家伙,赶他们回去!赶他们回去!好好的巷子为什么要拆!”
脸颊冷不防挨了一肘,林嘉言疼得倒抽一口气,但还是不放手。
“阿秋,你冷静点!我们再想别的办法,现在你一个人怎么跟他们争!”
但秦锦秋好似急昏了头般,丝毫听不进他的劝说,“他们要拆了你的家啊!那是你家!你以后回来要怎么办!不对,那你就没有理由回来了啊,你得一直在新台……我讨厌新台!我讨厌那个地方!”
林嘉言怔了怔。
他的家。
是了。松风镇才是他的家。这里有人盼着他回来,有人真心地期望着他的存在。这儿才该是他的家。
为什么会忘了呢?
他手里松了松。冷不丁失去了钳制,秦锦秋反倒愣了一会儿。但随即,林嘉言用力地扳过她的身子,低下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双瞳是如墨般的纯黑,其中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认真让她心跳忽地乱了一拍。
“那么,就交给我吧。这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回到了松风镇,秦锦秋是必须回家去的。拆迁之事令青柏巷中人心惶惶,见了他俩,邻里尽管也表现出高兴,但气氛却明显地沉重着。婉拒了去秦家吃午饭的邀约,林嘉言在秦家门口与秦锦秋道别。
“下午我再来跟秦妈妈和阿婆打招呼。”
以为他坐车疲累,秦锦秋不疑有他,摆摆手道声午安就转身进了门。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林嘉言唇边的那抹微笑骤然消失。
再走两三分钟就到家了。虽然半年无人居住,屋子却很干净。他环顾屋内,在墙角发现了一把形状怪异的大扫帚。
那把扫帚是秦家阿婆最自豪的发明。
想必这半年里,常常有人来这里打扫吧。秦家,也是留有这里的钥匙的。
假如这个单纯可爱的地方消失了,她会哭吗?
慢慢地走到院子里,停在那个突兀的大坑边。不少泥土向外翻起,落在外沿的石板上,弄得满地狼藉。可想而知那些人是多么粗鲁地将树连根拔起。
他几乎可以想见,当这条巷子最终化为废墟时,她会是如何地泪流满面。
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为了他。
“……傻子。”蹲下身,轻轻触着翻撒在坑外的泥土,他低声叹了口气,也不知说的是谁。或者,其实并没有说谁,只是单纯地慨叹而已。
随意地坐在门槛上,他翻开手机,点开通讯录。光标停在最首位的号码上——那个电话,是当初回到新台后才存上的,而那两个字眼,时至今日他仍感到陌生。
许久,拇指微微用力,按下了通话键。
屏幕上,箭头将两个小点迅速联结。他将手机贴到耳边,毫无意外地听到了单调的嘟嘟声。
那个人喜欢古板严谨的东西,即使在彩铃盛行的今天,也不屑于掺上一脚。
响到第八声,电话终于接通了。
那头传来的却是甜美但冰冷机械的女声:“您好,林总正在会议中,请问您是哪家公司的代表?”
“吴秘书是吗?我是林嘉言。”
对方一愣,随即连声道歉:“对不起,这支手机没有存您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林嘉言打断她的话,“会议几点结束?”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我想……您四点以后再打来会比较合适。”
现在是正午十二点。
合上手机盖,他将头靠上门框,看着天空出神。高高的院墙在寥阔无际的晴空下也显得分外低矮起来。在新台,是看不到这样的天空的。
我喜欢松风镇。
曾经有一个人,与他肩并肩地坐在门槛上,眼中的纯然笑意比日光更为璀璨耀眼。
这儿有哥哥,有哥哥喜欢的人,还有这么这么漂亮的天空,我最喜欢这里了!
终于等到四点,他再次拨通那个号码。这次倒是很快被接起了。
“林博宏。请问哪位?”
他的呼吸顿了顿,生涩地唤道:“……爸。”
“林嘉言?”林博宏的声音沉了下去,“什么事?”
“我现在在老家……青柏巷要被拆了,这件事……能不能阻止?”
“青柏巷?!你又回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快给我回新台来!”对方音量骤然拔高,显然相当不悦。
“可是……”
“没有可是!我告诉你林嘉言,那个地方,就算没有政府的拆迁令,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对它动刀的。害死了述谣的地方,还是早早消失的好!”
话语中显而易见,对方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却选择了观望。
“爸——”他还想说什么,但耳边却传来急促而单调的嘟嘟声。
对方挂断了电话。
内心一股无力感迅速上涌,他紧紧闭起眼,第一次深深地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其实,他早知这个电话无法改变什么,但潜意识里仍希望父亲能做些什么。在父母的心中,他与这条巷子一样,是无法饶恕的存在。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以为是风,他倏地睁开眼。然而,门边站着一个人。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但从对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所听到的,绝不仅仅是零碎片段。
林嘉言站起身,隐隐觉得她的表情有些怪异。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却已攀上他的肩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喊你回来的!你不用去委屈自己求别人,你好好地住在新台就好了……我不该拖你回来的……”
林嘉言心口一颤。许久,他扬起唇角。那是一个比暮色更温柔的笑容。
他轻轻环住她,仿佛拥着举世无双的珍宝,那么温柔而又小心翼翼。
“假如你撇开我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他伸手揉了揉秦锦秋因为奔跑而翘到脑后的乱发,低声道,“别哭了,这个地方,我会保护的。阿秋,你也一样。”
假如还有更美的场景,那一定是在做梦吧。
'十一'
我看到了光亮,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那光亮由某一个微小的点向外扩散,荡开温暖而柔和的光晕。就像你曾经温暖而柔和的目光。
我伸出手去。
触摸到了一片虚无。
》》》
第七章
'一'
接到谢光沂的电话时,车子才刚刚启动。
“你们已经在往新台走啦?”那头声音很嘈杂,谢光沂不得不拉大嗓门,“事情结果怎样?”
“说要保留松风镇的古建筑,所以说服对方放弃了青柏巷这块地,改把工厂设在郊外。”
事实上,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逗留松风镇的期间,他几乎也要以为拆迁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余地。然而松风中学一位名叫尤瞻的学长从自家旧书馆里筛选出了所有与青柏巷有关的地方志,一条条列到拆迁组负责人面前,之后又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辩论,才得到了政府对青柏巷文化价值的认同。对那名学长,他满心佩服。
他完成了他所无法完成的事,佩服之外,还有着深深的感激。
“哇,那就好那就好,不然过年过节我可没老家可回了。”谢光沂夸张地啧啧叹道。随即她听出了林嘉言刻意压低的嗓音,忍不住打趣:“阿秋在你旁边?睡着了?”
“嗯……”视线落到身边的女生身上,林嘉言的目光变得柔和,“她累了。”
“难怪,之前她还哭得跟天快塌下来似的。”似乎被谁催促着,谢光沂只得说,“那我先挂了,放假再回去看你们两个小朋友。”
松风镇与新台市之间新修了一条高速公路,其间有一段线路高出地面很多。青葱碧绿的农田成为被俯视的对象,间或一两口小池在日光照耀下波光粼粼。视野开阔而一望无际,湛蓝天幕仿佛是倒悬的画布,丝缕奶白色溢开来,成为了一幅绝妙的抽象作品。
车子转过一个弯道。秦锦秋身子一歪,脑袋磕到林嘉言肩膀上。但她睡得相当沉,对此浑然不觉,还又凑近了些,往他怀里偎了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好眠。
林嘉言哑然失笑。低头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中似乎有某个角落渐渐软化。看着她的时候,好像总是会不知不觉地笑起来,心情也会变得轻松。真是个神奇的家伙。
见她睡得安稳,林嘉言也不禁感到些困意。神经紧绷了好些天,骤然间松了弦,反倒觉得心口空落落的。
算了,睡吧。
他微微扬起嘴角,也闭上眼,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车厢有节奏的轻微颠簸成为了绝佳的催眠曲,乘客们的小声交谈也渐渐平息。司机调低了音响的音量,舒缓的乐声在狭小空间内静静流淌,如潮水一波波冲刷耳廓。气氛安宁而静谧。
林嘉言睡熟了,因此没有注意到,本该沉眠的秦锦秋此时倏地睁开了眼。
她直起身,怔了一会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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