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24章


他接着向我解释说:“那么,就根本不会有像你所讲的故事。你知道……”
“再给我多讲一点,”他说,“告诉我把你的一切。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都要永远地转变了。……从现在开始,你将不再是以往的你,你的往事都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对我们来说,它们都不重要了。我们在身后已离去的黑暗中彼此阻隔,而现在,却相通了。全告诉我吧。”
“就这样,”他说。
于是,我把我的故事像对你们讲的那样诚肯地告诉了他。“就在那儿,那个村子就在地头那边。那儿的小礁石周围长满了草。你用手枪想干什么?”
“我把它丢在那边麦田里了。”
他从淡淡的睫毛下扫了我一眼,说:“如果别人也都像你和我,那么,今天丢在大麦地里的手枪就不止一两把了。……”
我们交流着,我和这个高大强壮的人有着纯朴的兄弟般的爱。我们彼此真诚倾诉。以往,我总是对外人百般防备。我现在还能想起,当时,他就坐在落潮的荒凉孤寂的海滩,他靠在贝壳堆上,眼睛望着刚发现的被淹死的可怜的士兵。这个士兵碰巧没有赶上我们所高唱的光浑的黎明。他躺在一汪水中,躺在黑影中的黄褐色的草丛里。你怎样估价过去的可怕都不会过分。那时,在英国,人们看到的死亡大概不比现在多。这个死者是德国战舰“罗泽尔·阿德勒”上的一名船员。那艘军舰就呆在距海岸不到四英里的地方,因狂轰滥炸已毁坏成了一堆废物,淹没在深水中,里面有九百名淹死的士兵。这些士兵既强壮又有力,都能做复杂的工作。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是在那股绿色气体的麻醉之下被淹死的。他那白皙而有孩子气的脸庞很安详。但他的胸部被滚烫的水灼伤起皱。他的右臂奇怪地向后弯曲,一个衣着不整的无产者和穿着昂贵皮毛大衣的麦尔蒙特靠在粗陋的交叉拱上,为这个不曾参与战争的可怜的牺牲品而叹惜。“可怜的年轻人!”他说,“可怜的年轻人!我们这些犯大错的人让一个孩子去送死!仔细看看那张平静美好的面容,那身体就这么被抛弃了!”
(我记得在那个死了的人的手边,一只搁浅了的海星扭动着它那迟缓的身躯,挣扎着扭向水里,在沙滩上留下了这一道沟痕。)
“不会再有这类事发生了。”麦尔蒙特气叹惜地说。他靠在我的肩上重复着,“再不允许了。”
我们谈了一会儿之后,我记得麦尔蒙特坐在一块白垩大圆石上,阳光照在他布满汗水的脸上。他下了决心。
“我们必须结束战争。”他说,“这是愚蠢的行为。那么多有头脑会思考的人,应阻止让这类事发生。天哪!统治者在干什么?像人们一样平静地呆在一个令人窒息的屋子里昏昏欲睡,彼此卑劣地尔虞我诈,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去开窗。我们什么不能干呢?”
他坐在那儿健强有力的形象依然留在我的记忆里。我对他和所有的事情都深感不耐和惊讶不已。
“我们必须改变我们的世界。”他重复说,并且用他宽阔的大手对着天空和海洋有力地挥动着,“我们所做过的事是如此无力,只有上天知道原因。”
他看着辉煌的晨光照耀的海滨,看着周围飞舞的海鸟,看着那扭曲的尸体。
“了解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会很有意思的。……这种绿色的气体……奇怪的东西。但我知道我出了什么事。那是一种改变。我知道。……但是,这是在当傻瓜。谈话!我要制止它。”
他急于借助他伸出的粗大的双手站起来。
“制止什么?”我问。同时,我本能地向前一步去扶他。
“战争。”他大声说,一边把他的大手搭扶在了我的肩膀上。但他没想站起来。“我想要使战争结束,任何一场战争!所有这类事都得结束。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伟大的,壮丽的。我们可以看到。想想我们一直走过的光荣之路吧!就像一群猪呆在花园里。那是怎样的画面,怎样的声音,什么样的生活哟!我们有我们的思想,我们的争吵,我们遮遮掩掩的权力,我们战无不胜的偏见,我们卑劣的企图,我们的懒散,我们的不自信。我们彼此喋喋不休地议论对方,陷害对方,把这个世界弄得一团糟。我们就像殿堂里的穴鸟,天堂里的肮脏之鸟。我的一生都是愚蠢的,猥琐的,粗俗的,卑劣的。在早晨的阳光中,我是一个贫弱的邪恶的东西,一个忏悔者,一个可耻的人。但是,请上帝宽恕我,我本该今晚就死了……就像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死在我的卑劣的罪恶中!决无好下场!死有余辜……不管这世界变化与否这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人已经看见了世界的末日!……”
他停下来了。
“我要升天,去见我的上帝。”他说,“我要对上帝说!”
他的声音逐渐弱下去,渐渐听不见了。他的手痛苦地抓紧。
第二章苏醒
于是,我见到了世界灭亡的大审判。
就在我惊醒了的同一个黎明,整个世界也被惊醒了。
全世界都遭到这同一难以察觉的潮流的突然进攻。在一小时内,一碰到慧星中的这种新的气体,全世界就加速变化。他们说这是空气中的氮在一眨眼间的变化,在约一个小时内,它变成了一种适于呼吸的气体。它与氧气不同,但存在有助于氧气的作用。它能唤起人的力量,疗治神经与大脑的伤痕。我不知发生的这些细小的变化,也不知道化学家把它们称作什么。我的工作使我不再接触这类事情。我唯一知道的是,所有的人都展新。
我给自己描绘着太空中发生的事情:那是行星运动的时刻,模糊不清的一团东西,急速运动的细长流星,向着我们这个行星靠近。我们这个行星像个圆形的球,在空间飘浮。它外面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的云层和气体。它的表层是深深的海洋和发微光的山脊。当宇宙间的那个小光点触到地球时,地壳外层透明的气体一下子形成了模糊的绿色,然后又慢慢地烟消云散,变得清彻起来……
之后,大约三个小时,我们知道巨变延续的最少时间几乎有三个小时,因为所有的钟表都在走,所有的地方,不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凡是呼吸了这种气体的活物都一动不动,静静地睡去……
那天,地球上每个地方,凡是能喘气的人,耳中都能听到从空中传嗡嗡响声,绿色气体在喷涌着,响亮的噼啪声,流星落下时尖厉的声响。亚洲的印度人早晨正在田里干活,他们停下来,凝视着,万分惊异,脸色阴沉;身着蓝衣的中国人正进午餐,突然,头向前撞向饭碗;日本的商人谈完生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惊讶地立在门前。美国金门夜晚那些正等着观望星星升起的人们惊讶得目瞪口呆。这种情境发生在世界上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座荒凉的山谷,每一座房屋,每一个家庭,每一处公共场所每一个角落。行驶在大海的轮船上,熙熙攘攘的旅客渴望见到奇迹,都为眼前发生的事震惊,然后,忽然感到害怕,纷纷奔向舷门;船长在驾驶室时摇晃晃,终于摔倒了;司炉头朝前倒在煤堆里。发动机颤动着,渔船从轮船旁驶过也不发信号。船舵失去控制,船身向一侧倾斜……
命运之神大声命令停止物欲。
戏场里的戏演了一半,演员们昏昏沉沉,掉下了舞台,随后便无声息了。在纽约,也发生了同样的事。大多数剧场的观众都散了。但是,在两家拥挤的剧场里,尽管感到恐惶,演出公司借着朦胧的光线继续上演,而观众因为在以往的灾难中经受过训练,依然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他们坐在那儿,听到后排的点动静,但仍保持镇静。他们有些打不起精神,然后打起瞌睡,最后竟向前倾滑倒在地板上。帕洛德告诉过我,尽管事实上我对他产生信心的理由一无从知道。在一个小时内的强大影响下,首先出现的氮气的绿色就会渐渐消散,会像以往一样呈半透明状。如果有人能用眼看到这种清澈的状态,他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他的神奇的事情。在伦敦,当时正值半夜;而在纽约,人们正在晚间熙熙攘攘地享受着快乐;在芝加哥,人们正围坐吃饭。整个世界变得莫名其妙。月光本应该照亮洒满人影的街道和广场;没有自动刹车装制的电车穿过街道和广场开出一条路来,直到有人倒下了才嗄然而止。人们就在被控制的那一瞬间躺倒了。他们穿着衣服倒在餐厅里、饭馆里、楼梯间、大厅里,可以说无处不在。赌博的人,酗酒的人,躺在暗处行窃的人,私通的男女无一例外,这些人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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