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柱之谜》第45章


他是个大个子,胸部圆得像只桶,手臂很细,却十分强壮,他抓住我晃了几晃,于是我看到他皮下的二头肌像石头般地突起来。他长长的头发乱成一团,脑袋很小,身上一股熏人的威士忌酒味。
“对不起,”我说,试图把他的手从我衣领上掰开,但他揪得很紧,“我坐在这里没动,是你自己跑过来绊倒了。”。
“是吗!”他喊道,又晃了我一下。然后他松开我,眼珠转了几转,一屁股坐了下来,迷迷糊糊地估量着眼前情势,随之往后挪了一点点,坐在水沟里的垃圾上,这样便不会再挡过往行人的道了。
我挪开一两尺离他远一点.可他摆手让我别动。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笨拙地然而小心翼翼地打开它,放在鼻子底下晃来晃去。
“你不应该用那玩艺儿。”我劝他。
“为什么不?”
“它会让你患高血压。”
他眯缝着充血的眼睛看着我。“高血压比一点血压没有总好些。”
“那倒也是。”
“所以你最好也试试这个,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当真,但决定还是不问清为妙。“我恐怕是应该试试。”
他慢慢地挨上我身边的一块街沿石。他坐着的样子像只蜘蛛。
“人必须要有血压,那就是我的信条。”
“原来如此。”
他在我鼻子底下晃悠那个瓶子,我立刻感到那刺鼻的味儿。他一直熏着我,直熏得我因为欣快异常加之缺氧差点昏倒。“老兄,”他说,“在除夕之夜大家都尽情疯狂。”
“老天,我弄、弄不明白。”我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
这时马克、伊汶尼和另外几个气象公司的工人从雅克酒吧飞跑出来。“快,埃德蒙,那只猩猩抓住了一个灭火器,说不定哪一下就会砸到我们头上来。”
我一下站起来时太急了,两眼冒金星,定了定神后才向我的新朋友打了个手势。他试图要站起来,但靠我们帮了一把才得起身。
他站着时比我们大家都要高上20厘米。我俩跟在我那群朋友后面跑,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可谁也没听对方在说些什么:酒精使我们过于兴奋。
这时有40来人,乱哄哄地一大群,从一个小街上跑了出来,一下把我们也卷了进去。
西蒙奈底斯到处都是来自加罗林·荷马斯的船员,快天亮了,而从穹顶反弹下来的喧嚣声看来,整个城市到处都在狂欢作乐。我这位新朋友的手臂只是因为和他巨大的身躯相比才显得有点细,事实上它们又长又有力,因此他总可以在身边保持一片空地。
我紧跟在他的脚跟后面,却被他的手肘在脑袋侧边撞了一下。几秒钟后我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他抓住脚后跟拖着,跟在马克和其他人后面跑。
“你从后面攻击我是什么意思,嗯?”他吼道,“你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
“呃。”一个小瓶凑到了我鼻孔上。我头脑清醒过来,挣脱他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跟着他和那些气象人员挤出了一条条几乎水泄不通的街道。
黎明时我们来到了城的最东侧,在靠近圆穹边缘的一条宽宽的水泥台面上坐下。剩下来的气象人员还有七八个,仍旧笑着,对着一个长长的白瓶子喝着。
我的新朋友正在水泥路面上把一些小石子排成一个图案。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白点,慢慢地拉长变成像刀锋似的一条线,切开黑夜:这是光环,土星马上就要升起了。
我的朋友变得有点忧郁。我对于晚上的闹饮说了一句什么话。
“运动。”他嘲弄地回答说,“运动,总是旧戏重演。经验丰富的老人和年轻的机灵鬼对阵。而年轻的机灵鬼,如果他真的机灵,当然我们既然称他为机灵鬼,他肯定机灵,好像总是赢家,每次都是,即使是下棋。你听到过一个叫做古德曼的家伙吗?这家伙潜心学棋只学了仅仅25年,35岁出道,连续赢了360轮比赛,轻易击败了515岁的岗纳·挪逊,而挪逊保持了一百六十几年的太阳系冠军!实在叫人泄气!”
“你会下棋?”
“是的。而且我已经515岁了。”
“呀,年纪真够大的。你是否就是挪逊呢?”
“不是,只是年纪大。”
“确确实实。”
“是的,我经历了许许多多这样的除夕。可是能记起的已经不多了……”
“时间太长了。”
“对。而且我恐怕到了明天就会忘记今天这一切。所以,你看看,事情就是这样从记忆中溜走的。”
“你一定经历了许多变化。”
“啊,那是。不过,最近这两个世纪变化不多。事情好像不如以前变化那么快了。不像20世纪、21世纪和22世纪那么快,你知道。我猜想,这就是惰性。”
“你是说人口流动更慢了。”
“对,就这个意思。每个人都慢条斯理。我看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是吗?”
“我也说不准。但是真见鬼,为什么有经验的老人斗不赢年轻的机灵鬼?为什么你不能不断提高?你的创造力到哪里去了?”
“和记忆力一样溜走了。”
“我猜是的。唉,真他妈的,也不是非赢不可,没有它我照样过得很好。我不会一定要见个高下的。”他摇了摇头,“不会像那些不死鸟的人一样的。你听说过他们吗?很久以前一些人抱成一团,组成了一个秘密社团。而现在呢,他们就在500岁生日的时候自杀。”
我点点头。“不死鸟俱乐部。”
“对,不死鸟一伙。你相信这种愚蠢行为吗?我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这帮家伙。还有一些不要命的人我也弄不懂。似乎生命价值越高,无缘无故拿生命去冒险就越是刺激。那些完完全全的笨蛋,用锋利的刀剑决斗,试验在木星上站立,在光环上的冰山上野餐……结果送了自己的小命。”
“难道你真的认为现在的生命比以前人们只活70岁时更有价值吗?”
“当然。”
“可我不。”
他粗暴地一把将我从旁边推倒。“你只不过是个孩子,你什么也不懂。你不知道事情会变得多么奇怪。”
他生气了,把用小石摆好的图案也推在了一边,“在整个太阳系也只有两百来人比我年纪大,而且在很快地一个一个地死去。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去的。我的身体将不再理会医药的控制,一下子停住,”……他打了一下响指……“就像这样。他们还没有弄清原因。见鬼,我可接受不了这一点。你知道活这么长是什么感觉吗?不,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告诉你吧,我还想再活600岁。我一直让自己的身体觉得能活那么长。我十分高兴我不是在70岁或100岁时死去。那种生活多没意思?老弟,我做过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的眼睛对着我们坐着的水泥台,却像是望着无限遥远的地方。
“你做了你想做的每件事吗?”
他摇摇头,有点恼火。
“我也没有。”
他轻蔑地笑了。“我也但愿你没有。”
我的醉意仍然未去,脑袋里一突一突地跳着,我以前所有的生活都好像在我面前,在圆穹外面的水泥台上旋转。“我想见识一下冰柱。”
他猛地转过身,死盯着我看,眼睛里的神色很怪。他把乱成一团的头发往后抹抹,好把我看得清楚一点。
“你想见识什么?”
“我想站在那些冰柱的中央,然后环绕着它们好好地看看。冰柱,你知道吗,戴维达夫巨碑,在那遥远的冥王星上。”
“哈!”他叫起来,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哈!哈!哈!”他先转为跪,然后站起身来。“你是说戴维达夫!”
“是他领着探险队在那儿建碑纪念的。”
他激动得绕着我转圈,又爆发出刺耳的笑声。然后他停在我面前,捏紧的拳头直伸到我脸上。“他……没……有。”
他的愤怒终于驱散了醉酒给我带来的迷糊。“什么?”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你凭什么把这个叫戴维达夫的和冰柱联系在一起?”
“嗯,”我努力集中思绪,“一个叫尼德兰德的历史学家搜寻了火星的故事,他找到了一本日志……”
“可他错了!”
我吃了一惊。“我不这样认为,我的意思是,他所说的一切都有确切的证据—一”
“笨蛋!他没有。他说什么来着……一些小行星采矿员拼凑了一艘不中用的星际飞船,然后出发了,这和冥王星有什么关系?好好想想吧。”他大步走到圆穹边,张开巴掌狠命地拍它。
我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心中一片混乱却本能地感到好奇。“但他们是惟一到过那里的人,你看……根据排除法……”
“不!”他几乎要说了……又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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