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第27章


杜良立时附和,其余人陆陆续续,也表示同意。
收购瑞士勒曼镇附近的一家小规模疗养院,就是在那次聚会之后一个月决定的。
勒曼疗养院规模不大,谁也不会注意,迁移工作开始进行。
实验室中培养出来的那个人,哥登一直努力,在使他追得上普通人的智力水平,可是哥登却失败了,一直到三年之后,那个人的身体,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壮健的青年,但是,智力却似乎还停留在正常人一岁都不到的阶段,换言之,这个人是一个白痴,无可救药的白痴。
哥登望著我,我已经被听到的事,吓到惊呆得讲不出话来。我手中的酒杯,早已乾了又添,添了酒又喝乾了好几次。
我的喉头发乾,像是有火在燃烧。
一个由实验室制造出来的人,只用一个细胞,通过无性繁殖法培养出来的人。
不论这个人是不是白痴,他总是一个人。
而且,我也渐渐明白了种种谜一样事实的真相。丘伦在六年前看到的“齐洛将军”,以及目前的丘伦,全是同类的产品。
但是其中的经过情形如何,我还是不很清楚,我只好怔怔地望著哥登。
哥登道:“如果不是我忽然心脏病发作,这种实验,我几乎已要放弃了,因为,培育一个白痴,毫无意义。”
我有点不明白:“你心脏病发作,怎么会反而使实验工作有了发展?”
各人互望著,都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哥登才道:“这是一个意外,真的,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过,只是一个意外。”
我吸了一口气:“意外?我还是不明白。”
罗克沉声道:“情形是这样──”
实验在勒曼疗养院中继续进行,除了那个人继续成长之外,一点也不理想,那人没有智力,而且,也不能接受任何教育,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白痴。
哥登已经心力交瘁,过度的工作所引起的疲劳,还在其次,最致命的是极度的失望,他所培育出来的算是甚么?毫无疑问那是一个人。可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又算是甚么?那只是一具躯体。
哥登曾经设想,用无性繁殖法培育出来的人,不但在身躯的外形方面,甚至在思想和智力方面,都能够和原体一样,也只有那样,才能使人类的历史整个改观。
哥登经常向他志同道合、从事共同研究工作的朋友,叙述著他的实验成功之后的远景。
以他自己为例,他已经有了丰富的知识,也有著大胆创新、超越时代的思想。可是,不论怎样,肉体的衰老无可避免。
而如果他的实验工作成功了,那么,一个培育出来的人,一个崭新的身体,承受了他的全部智慧,而且还可以继续吸收更多的知识,产生更多的智慧,那将是一种甚么样的进展。
但是哥登的实验却失败了,他所培育出来的,只是一具躯体。
在搬到勒曼镇的疗养院之后,秘密进行的实验工作,范围已经相当大,用无性繁殖法培育的个体也不止一个,但是在迅速的成长过程之中,所有培育出来的个体,全是没有思想能力的白痴。
在一次研讨之中,哥登心脏病猝然发作。
哥登在激动的讲话之中,突然停止,双眼发直,面上呈现著一种接近死灰的颜色,身子摇摆著,向后倒去。
当日在他身后的是罗克,罗克一把扶住了他,叫了起来:“天,哥登,你不能离开我们。”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哥登的口唇剧烈地颤动著,可是他却已经讲不出话来,这种情形,别说在场的不少著名的医生,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看出情形不妙。
一个医生立时上前,替哥登把脉,一面做手势,罗克和杜良两人架著哥登,离开了会议室,进入病房。在病房中,对哥登进行了一连串的抢救,哥登的性命,暂时保留了下来。
在病房外的一间小房间中,一共是九个人,包括杜良和罗克在内,每个人,都因为面临著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而不由自主,呼吸有点急促。
杜良最先打破沉寂:“哥登的状况极严重,他要离开我们了。”
所有的人都震动了一下,有的人,不由自主,伸手抹著自额头上渗出的汗。
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有的人隐姓埋名,有的改头换面,全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而这个理想,是由哥登提出来的。
哥登是他们这个组织的灵魂,一切全从哥登开始。如果整个工作已经有了成就,那么哥登的离去还不成问题。可是如今工作只是开始,最重要的部分,还没有解决。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难想像哥登如果死了,他们的工作是不是还可以继续下去。
杜良又道:“我们……如果不能挽回哥登的生命,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他。”
杜良的话,并不夸张,因为在场的九个人之中,就有四个是最权威的医学界人士。
一个医生咕哝了一句,他发出的声音,十分低落,而且含糊,但是由于每一个人心情沉重,房间中静得出奇之故,还是有几个人听到了他在咕哝甚么。
罗克就在那医生的身边,他听得最清楚,那医生在说:“其实,我们可以使哥登继续活下去。”
罗克陡地转过身,由于紧张,他不由自主,伸手抓住那医生的上衣:“你说甚么?我们可以使哥登继续活下去?求求你,说出办法来。”
那医生的脸色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这时,更苍白得可怕。他像是犯了罪似地叫了起来:“当我没说过,当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听到那医生这样说的,不止罗克一个人。而他被罗克一追问,反应是如此强烈和异特,也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当他叫嚷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那医生双手紧握著拳,几乎像是在向各人哀求一样:“算我没说过,好不好?”
另一个医生道:“可是事实上,你已经说了,你是不是真有方法可以挽救哥登的性命?这件事,对我们全体,太重要了。”
那医生嗫嚅著,身子发著抖,在各人的一再催促之下,才说道:“我的意思是,一次……简单的心脏移植手术,就可以挽救哥登的生命。”
这句话一出口,有几个人立时带点愤怒地发出闷哼声:“这谁不知道,问题是,上哪里找一颗合适的心脏去?说了等于──”
那人的一句话,只说了一半。
他本来是想说那医生“说了等于不说”,可是下面“不说”两个字还未曾出口,他就陡地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
在那一刹那之间,他停止了说话,而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极其奇诡的神情。
在那人脸上所现出来的那种奇诡的神情,像是会传染一样,显然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大家都想到了相同的事,所以才会出现同样的神情。
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小房间十分静,只有各人发出来的浓重的呼吸声。
沉默维持了起码十分钟,那真是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杜良以极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可……可以吗?”
他的声音极低,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使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发著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是为甚么,有两个,甚至立时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可是却完全没有人回答。
杜良在发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望向每一个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回避著他的目光,最后,杜良的目光,停留在罗克的身上。
罗克也半转过头去,杜良叫著他的名字,罗克又转回头来。
杜良说道:“我们是最初的三个人,你的意见怎样,可以吗?可以吗?”
杜良连问两声,第二声“可以吗”的声音,听来尖锐而骇人。
罗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问道:“你呢?你认为是不是可以?”
杜良说道:“我……我……我……”他在接连讲三个“我”字之际,神情极其犹豫,显然他心中对于是不是可以,也极难下决定。但是在刹那之间,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挺直了身子,先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看不出不可以的道理,所以,我说,可以的。”
罗克像是如释重负一样,道:“你说可以,那就可以好了。”
杜良的神情极其严肃:“不行,没有附和,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极其明确地表现自己的意见。”
罗克僵呆了一阵:“可以。”
杜良向罗克身边的人望去,在罗克身边的,就是那位第一个咕哝著,说可以挽救哥登生命的那个医生,他道:“可以。”
杜良再望向一位遗传学家,遗传学家尖声叫了起来:“不可以,那……那是谋杀!”
在遗传学家身边的两个人,立时点头:“对,那……简直是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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