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故事》第27章


我听得不住眨眼,白老大自然没有道理编一套谎言出来耍我的,可是,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素问:“神仙就是神仙,什么叫怪神仙?”
白老大道:“是啊,当时我也过去问他,他的故事,想来不是很受欢迎,所以一见有人主动去问他,兴奋莫名,讲得十分详细,他说,那一男一女,说是凡人,实在又不像,但说是神仙,却又太怪,他说,那女神仙的头发,像是松毛狗身上的毛一样,身上的衣服也怪不可言,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男的衣服也怪,有点像他家乡威海卫教堂里的洋教士。”
我仍然眨著眼,白老大问:“照他的形容,你能想像这一男一女怪神仙是什么样子?”
我吸了一口气:“听起来,像是两个现代人。”
白老大大力点头:“当时,我也不知所云,但在几十年之后再想起来,他说的那一男一女,就是现代人,他还说,那男神仙手里拿著一样怪东西,在替他扎好伤之后,就用那怪东西对著他,那怪东西不知是神仙的什么法宝,有一只又圆又大、闪闪生光的眼睛。”
我笑了起来:“这家伙一定是在重伤之余,神智模糊不清了。”
白老大道:“是啊,听他讲故事的人,也都这样笑他,当时我虽然为了尊重他的过去没有笑,但是心中也在骂他胡说八道,可是他却赌神罚咒,说那两个怪神仙的确一直用那只会发光的怪眼睛对著他。”
白素低呼了一声,我也不禁“啊”地一声,道:“片子里,那断了腿的‘金子来’不是一直在问:‘你们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对准了我?’哼,我情愿不再有录影带,不然,看下去有神仙出现,变成了神怪片了,我没有意思。”我在说了之后,又感到事情实在有许多不对头之处,所以不等白老大再开口,我又道:“不对啊,片子就算再照当年发生的事实拍出来,也没有道理连这点细节都注意到的。”
白素沉声道:“那断腿人获救,不是细节,而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我有所悟:“自然,那断腿人一定逢人就说他的故事,广为流传,知者甚多,所以片子里就把这个经过拍了进去。”
白素又问:“他的故事有没有说他不怀好意,人家──那两个神仙救了他,他反而还要害人家?”
白老大点头:“有,当他说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表示了十分痛悔,又把自己的头撞地,又打自己的耳光,旁观者都笑,他却十分认真。他说,当时,他想不到这一男一女是神仙,只当他们不知是什么来历的人,他知道自己受伤之后又被人救了,是难以令人相信的事,他说他开始只不过是想问明白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我“哼”地一声:“那是他在为自己撇清。”
白老大笑了一下:“人在说到自己的时候,总不会把全部事实全部说出来的,一定是拣对自己有利的才说,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事。”
我一挥手:“所以,千万别相信任何自传,没有一本自传所记的全是实话,更有可能,全是谎话。”
白老大停了一会,才道:“他说,后来由于这两人实在太怪,他才动了杀机,他一直握刀在手,就用他拥有的黄金去引诱他们,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絮絮不休地诉说著他曾经拥有的金块,其中最大的一块,足有三斤多重,有拳头大小,听的人也都笑他,因为他现在正在乞食。
“而那两个‘怪神仙’却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直倒退著在向后退开去,手中那个会闪光的眼睛,也一直对著他。
“那两个‘怪神仙’一直退著,已退到了神牙台的边缘,眼看他们再后退一步,就要跌下去了,而就在那一刹间,这两个‘怪神仙’突然不见了。
“由于两个人突然不见,他才想到他们不是人,是神仙,神仙才救了他,他却起了歹意。他说,这时候他心中惊恐莫名,以为自己再也活不成了,所以才挥著刀,大叫大嚷了一会,像疯子一样──他说的情形,和片子上所看到的,倒又是一样的。后来,他觉出神仙替他上的药十分好,断腿处的疼痛,居然可以忍受,他咬著牙爬过去,把自己的两截断腿搂在怀中,滚下了石台。
“他这样做,只怕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抛开了他的那柄利刃,他知道,能活下来已经算是神仙搭救了,那柄多年来和他寸步不离的利刃,对他今后的生活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了。他爬到了江边,费尽辛苦搬开了鹅卵石,把他一双断腿埋了起来,就昏了过去。
“当他再醒过来时,有人经过,他哀恳人把他带回外帮的地盘去,他回到了外帮地盘之后的遭遇,就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白老大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白素道:“当时那两个……神仙替他施行的是‘紧扎法’,会引致他膝盖以下部分的坏死,他没有说曾再进行的切除手术?”
白老大摇头:“他没有说话,想必是进行过的,我见他坐在有轮子的木板上的时候……他的断腿,像是齐膝断去的。土法截肢,在用利刃将残肢切下来之后,要用烧红的铁去烙切口,使切口得到消毒,不致发炎,那种痛楚要能熬过来,也等于是再世为人了。”
白素意犹未尽:“他只说了那些?”
白老大道:“只有那些,除此之外,他就没口称赞张拾来的刀法如何出神入化,他这样说,只怕是讨好哥老会哥儿们的成分居多,因为每当他说到这处时,给他的赐舍也特别多。”
白老大笑了一下:“我那时年纪轻,气盛,听了张拾来有这样的能耐,颇想和他较量一下,问起,这才知道张拾来已神秘失踪──哥老会看来向我隐瞒了张拾来杀死老龙头的事实,因为后来我对这人发生了兴趣,多方向人打听他的事迹,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一点。”
我道:“自然,这是极隐晦的事,知道的人不会多,也不会对外人提起。”
白老大这时想起来,还有点幸然:“格老子,那时他们可口口声声,把我当自己人的。”
我哈哈笑了起来。
白老大没有理由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口口声声说你是自己人的,心里一定不把你当作自己人,只不过是想你以为他把你当自己人而已。真正的自己人,双方心中全明白,根本不必放在口上,这是千古不易的处世之道,白老大怎会不明白?
果然,白老大随即失笑:“我打听到的张拾来的事,也不算太多。”
我道:“最神秘的是那两个一男一女‘怪神仙’,照断腿人所说的故事看来,他们像是现代人,会不会恰好有什么西方的探险团经过那里,救了那断腿人?”
白老大点头:“有这个可能,可是把这一节在片子中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是没有意义的。”
二十、白素的想像
我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注意到白素的神情,越来越是怪异。
她这种怪异的神情,自从第一次看录影带之际,曾好几次现出来过,我知道她一定想到了一些什么关键性的问题,但是她不说出来,我自然也无法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我又道:“如果那一男一女,是恰好经过那里的西方探险队员──在那时候,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西方探险队在中国的边陲地区活动,有的是真正作学术上的探索,有的别有用心,像赫定的西方科学考察队之类。”
白素望了我一眼:“你长篇大论,想说明什么?”
我有点自鸣得意:“肯定了是探险队员,就可以解释一个疑点:断腿人一直在说,那两个怪神仙手中拿著一个会‘闪闪生光的眼睛’,并且一直‘对准著他’。我认为那是一具摄影机,断腿人没有见过,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所谓闪闪生光的眼睛,当然就是摄影机的镜头,那一男一女在救了他之后,把他摄入了镜头。”
白老大十分同意我的分析,立时道:“是啊,探险队员有了照片,一定又曾仔细打听过张拾来的传奇,记了下来,如今摄制这电影的,就是找到了那些资料,所以才拍出这样真实性极高的片子来的。”
老人家在说完之后,望定了白素。人到年纪大了,有时不免有点童心,自己说了一番意见之后,十分迫切希望得到同意。
白老大的分析十分有理,我想,白素自然是同意的了。可是白素却没有反应,只是淡淡地道:“能想到那是一具摄影机,想像力也算是不错的了。”
这一句话,要是出自另一个人之口,我就会直跳起来,但出自白素之口,自然大不相同。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会使听到的人有截然不同的反应。)
我笑了一下:“如果想像力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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