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第120章


原教授已经做好了单於蜚再也醒不过来的准备。
视频上的单於蜚那么瘦削而苍白,痛得整个人都在抽搐。
他恨自己不能以身带之。
四次治疗之后,单於蜚终于忘记了他,也失去了一切情感。他隔着显示屏,隔着长长的岁月,看着自己深爱的人,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档案的最后,有一条更新于去年的记录。
单於蜚已经通过第五次治疗,复原了失去的记忆。
又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痛。
他摇摇欲坠地站起来,试图擦掉眼泪,但没有用,泪水就像决了堤一般。
单於蜚的冷漠是因为这场残忍的治疗,而失去正常情感的单於蜚待他仍是不一样的。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还清了债,赎完了罪,殊不知自己仍旧亏欠着单於蜚。
单於蜚找回了记忆,亦早已从“孤鹰”处得知他并未死去,却一直没有来打搅过他。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单於蜚是在默默等待他好起来。他想要时间,单於蜚就给他时间。
他“消失”,单於蜚就替他打理着“凤皇”与洛氏。
他想起多年以前,单於蜚也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包容他。
还有什么可挣扎?
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即去到单於蜚身边。
“怎么突然想通了?”“孤鹰”并不知道档案上的内容,也没有兴趣,“确定要与单先生重归于好?”
他克制着情绪,但一出声,声音还是颤抖,“我想去看看他。”
“孤鹰”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端详他许久,笑道:“去年他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在必要时转达给你,你要不要听?”
他目光沉沉,“什么话?”
“孤鹰”轻语,“他说——‘这一生,我都等着你。如果你想回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
皎城万里晴空。
单於蜚站在明氏顶楼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秋风里的城市。
萧笙宁以前说,在他的办公室,能够看到皎城最美的日落景象。
他独自看过无数场落日,并未觉出特别之处。
反倒是在G国小城海边看到的那场落日,始终印刻在他心里。
洛昙深离开已经两年了。
目前洛氏已彻底转型为科技公司,“凤皇”更是走在了整个行业的尖端。
他知道,洛昙深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等待是一件极其难熬的事。
过去,他没有奢望,仅是静静地看着洛昙深,也不算太糟糕。
但现在,他每天都盼着洛昙深回来,有时梦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醒来却是一场空。
“孤鹰”说,你们得给彼此时间。
他自然懂这个道理。
需要时间的不仅是洛昙深,还有他自己。
他将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不管前行了多远,都会回到原地,看看那人有没有回来。
他让“孤鹰”传话,说会等一生。
可事实上,他只准备等三年。
今年是第二年。
如果到了明年,洛昙深还不回来,他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找回来。
有些道理过去不懂,因为当局者迷。
但分开的年岁愈长,他就看得越清。
自己与洛昙深,彼此深爱也好,互相伤害也罢,总归会再次站在对方面前。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洛昙深,都已经别无选择。
一场投资会议一开就是四个小时,开完已经是深夜,他回到办公室,闭目养神片刻,打算回家。
起身,却瞥见办公桌上的玩具火箭。
这个劣质的小玩意儿,是这整间办公室里最奇怪的东西,廉价而格格不入。
他将火箭拿起来,眼神变得温柔。
火箭是当年洛昙深套圈套到的,套的时候费了一番工夫,到手之后却不珍惜,丢在他房间里就不管了。
他将火箭、仙女棒、皮球通通收起来,放在柜子里。后来这些小东西连同照片被洛昙深带回楠杏别墅。
最后,却又转移到了他手里。
仙女棒和小皮球放在办公室太可笑,他便只摆了火箭。
每一个第一次来他办公室的人,目光都会在火箭上停留片刻,似乎相当好奇,却又不便开口问。
他也不解释。
电梯向下沉去,从顶楼直达车库。
上车时,他隐隐感到有人正看着自己,回身望去,那道视线却消失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道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洛昙深当初打下的基础非常牢固,“凤皇”越走越稳,不断有项目报到他跟前来,他心甘情愿地操劳着。
此后连续三天,他都觉得周围略有异常。
第四天,他罕见地染上了感冒。
医生来看过之后建议道:“单先生,疲劳造成您抵抗力下降,应当多加休息。”
他服了药,越发感到困乏,在办公室睡了过去,醒来正好到了日落时分,一睁眼就看到满天金色的霞光。
晚上本有一场视频会议,会议资料已经放在他桌上。他拿起看了看,仍感到头痛,索性叫来一名副总,让对方主持会议。
他“偷懒”的次数极少,今日实在心不在焉,打算谨遵医嘱。
天还没有黑,他已经离开了办公室。没去车库,直接从正门离开。
那道目光似乎又出现了。
洛昙深回国已有一周,明明想念到了极点,却总是在关键时刻退缩。
他从“孤鹰”那儿学来一成雇佣兵的本事,尾随人尾随得神不知鬼不觉。
仅是看着单於蜚的背影,他便心潮翻涌,控制不住情绪,好几次险些被发现。
“孤鹰”总说他懦弱,笑他优柔寡断。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弱点也许会跟随他一辈子。
可他也给自己定了个期限——最多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一定不能再逃避。
但这个计划被突然打乱。
单於蜚居然天还未黑就离开了明氏,戴着口罩,一边走一边捂着口罩咳嗽。
他一惊,意识到单於蜚这是感冒了。
换季时节,冷热交替,的确容易感冒,他自己就是一到秋冬准感冒。可看到单於蜚咳嗦,心里却陡然难过起来。
印象里,单於蜚身体很好,极少生病。
如今感冒,是因为没有休息好吗,还是被人传染?
是不是第五次治疗损伤了身体?
胸腔突然鼓胀,蓦地发现,不管是自己,还是单於蜚,都不再年轻了。
年初,他度过了自己三十三岁的生日,不久前,单於蜚也已经年满三十。
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比起二十出头时,精力终究是打了折扣。
而且单於蜚还经历过五次他不敢细想的治疗。
他跟在单於蜚身后,想要跑上去,将脸埋在单於蜚肩背上。
此时正是忙碌了一天的工薪族们下班的时间,路上人来人往,市中心这种繁华地带,各个餐饮店铺即将迎来生意最好的时刻。
他不知道单於蜚要去哪里,只好远远地跟随。
不久,单於蜚停下脚步。他也连忙停下,半转过身,以遮挡住脸。
单於蜚未往他这边看,而是走进一家人满为患的糖水铺子。
他赶紧追上去,一看,瞳孔瞬间一张。
糖水铺子的外面放着一个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特供本店招牌,红糖冰汤圆。
铺子不小,上下两层楼,鲜有空位,单於蜚坐在一楼一张小桌边,点了份招牌。
他悄悄走到楼上,正好能够看到单於蜚。
单於蜚摘下口罩,一勺一勺吃着冰汤圆,偶尔咳两声。
他看得心痛,暗自责怪——感冒了还吃冰!
店员将他的冰汤圆端上桌,他连忙问:“有热的吗?”
“您不是点的冰汤圆吗?”
“我是问你们有没热的。”
“有倒是有。”
“麻烦你给楼下那位先生换一碗热汤圆。”
店员不明就里,却也懒得多问,收了钱之后,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汤圆端到单於蜚面前。
单於蜚怔愣片刻,脸色顿时一变。
店员说:“您的朋友让我给您换一碗。”
“他在哪?”单於蜚颤声问。
店员看向二楼,“就在……”
那个能够看到一楼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店员奇怪道:“嗯?刚才还在呢……”
单於蜚猛地起身,从人群中挤过,冲出店外。
洛昙深背对糖水铺子,心跳如雷。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让店员换热汤圆纯属潜意识的冲动。
街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可他偏偏能够在那么多纷杂的声音里,辨出一个人的脚步声。
近了,近了。
那人正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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