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第29章


白素犹豫了一下:“这的确十分难以想像,但是我看,这多半也是名词上的不习惯。”
我盯著白素,不知道她在这种怪异的事情上,可以用甚么“习惯的”名词来替代。白素想了一会,才道:“道家对元婴的说法十分玄妙,但是从意思上来看,可以理解,那是一种不要旧的躯体,换上一个新的躯体的过程。”
我摊了摊手:“请问,新的躯体从何产生?”
白素道:“新的躯体,就是旧的躯体。”
这真是玄之又玄了,我哈哈大笑起来:“求求你别解释了,请恕我领悟能力太低,不能明白这种仙人的话。甚么叫作新的躯体,就是旧的躯体?”
白素缓缓地道:“旧的躯体不断蜕变,到最后,就是新躯体。贾玉珍的躯体已经变得和以前全然不同,还会再变下去。”我用心听著。
白素道:“等到他身体组织的蜕变全部完成,也就是所谓炼成了元婴。我想,一个小人从脑门中出来这种情形,是记载上的一种夸大,实际上,新的躯体产生是一种现象,新的躯体,可以发挥不可思议的潜能。”
我用双手撑著头,半晌不作声。
白素柔声道:“所以,你陪贾玉珍去,有可能发现是参加了一件人类历史上最神秘也最伟大的事。”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真好,怕我不愿意长途跋涉,又不得不去,所以变著方儿,想令我高兴。”
白素摇著头:“这是我真正的想法。”
我叹了一声:“我也知道发生在贾玉珍身上的变化,对于整个人类极其重要。可是,你总不能设想‘仙丹’可以大量制造,像是维他命丸!”
白素道:“我当然不会那样想,但是只要确定了一个原则,意义已够重大。这个原则是:人体的结构、组织可以通过某种方法改变,改变之后,人体的活动能力,将大大增加。有些科学研究,人无法做到,例如远距离的太空探索,人的寿命就太短,如果寿命可以延长一千倍”
我听她讲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忙道:“别说了,我不能想像在无边无际的太空中,作一万年那么长的航行,那太可怕。”
白素笑了一下,但是他的笑容,也突然之间凝住了。过了片刻,她才道:“普通人想来,一个人……若是可以活上一万年,也是无法想像的痛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意有点迟疑:“不会吧,长生不死,一直是人在追求的目标。”
白素低叹了一声:“人类有各种各样追求的目标:不断追求,全是因为那些目标没有达到,真的达到了,未必有甚么快乐。”
我大是感叹:“是啊,到了人人长生不老的时候,只怕要争取死的权利。”
白素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甚么。
前赴青城山的途中,没有甚么可以记述,青城山耸立了上亿年,一直是那样子,交通不便和落后,维持著古老的幽静和神秘。贾玉珍和我,充著普通的游览者,先循著游客者登山的道路进山,但不久就脱离了山路,在高峰之中乱钻。
我用了“乱钻”这样的字眼,十分真实:完全没有道路,在山中露宿,一直向西北方向走,越走越是深入,第二天还见到了一些人,到了第三天,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第三天晚上,我们在一个小山坳中露宿,我问贾玉珍:“还要走多久?”
贾玉珍的回答很简单:“快了。”
他这一声“快了”,实际上是足足四天。到最后一天,我们翻过了一个山头,有一道顺著山势而下的山涧,涧水清洌无比,十分湍急,足有三个多小时,我们就一直沿著这涧水向山下走,踏足之处,全是嶙崎怪石。大群猴子用十分怪异的目光望著我们,像是奇怪这两个同类的动作何以这样迟缓。
我的体力和贾玉珍比起来,像是八十岁的老人,连续几小时山路,走得我筋疲力尽,贾玉珍却若无其事。
好不容易下了山,涧水的去势缓和。山中风景幽美,至于极点,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欣赏,只是用眼色望向贾玉珍,连问他还要走多久,都讲不出来。
贾玉珍指著前面:“就在前面了。”
我尽力调匀呼吸,慢慢来到溪水最缓处,那里水平如镜,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样子狼狈之极,披头散发,衣衫槛褛,身上还沾满了青苔,头发上全是枯黄的松针,筋疲力尽。
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就在前面?天边也就在前面,究竟还有多远?”
贾玉珍忙道:“真的就在前面,最多再走多二十分钟,就可以到。”
贾玉珍讨好我,推开了一块大石,在石头下面,掘出了一些像马铃薯一样的植物根,在溪水里洗乾净了叫我吃。我嚼了一下,这种不知名的草根,居然十分香甜可口,我猜那是黄精一类的植物。
休息了一会,沿溪向前走,山溪蜿蜒流进了一个小山坳。实在很难形容这个小山坳的幽静和美丽,感觉不是在距离上和世界隔绝,而是在时间上隔绝了。
处身在这样的一个小山坳中,时间全然没有意义,一万年之前,这里是这个样子,一万年之后,这里只怕还是这个样子。
贾玉珍指著左首,那里是一片悬崖,极高,悬崖上的石块,又大又平整,贾玉珍已急步向前奔去,我跟在他的后面。
到了悬崖之前,他拨开了一些藤蔓:“看!”
我看到了一道石门或者说,我才一看到,不以为那是一道门,那只是一块颜色和峭壁上其他部分不同的石块,恰好是一扇门那样大小,石质很润,看来像玉。
第十部:使用炸药进入仙府
贾玉珍在那块大石上抚摸著,指著一处:“你来看看,看是不是认出那两片玉钥来?”
我走近去,看他手指著的地方,石块全然是一整块的,上面有一些不规则的,不是很明显的石纹,也没有断续。
那时,夕阳西下,斜阳照在那玉门上,我不但看,而且用手去抚摸,也看不到那两片玉钥,在甚么地方。
贾玉珍道:“我早已说过,它们完全嵌进去了,没有那两片玉钥,我进不了这个洞府。仙府奇珍,真是巧夺天工。”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道:“你快开门吧。”
贾玉珍道:“现在,任何人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把这扇玉门推开。”
他说著,只用一只手去推那玉门,突然之间,他怔了一怔,喉际发出“咯”的一下声响,神情也变得很怪异,然后,他又用力推了一下。
那扇玉门一动也没有动,贾玉珍变得尴尬,他双手再用力去推。
可是那块看来像是嵌在峭壁上的石门,一点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贾玉珍著急起来,一再用力推著,我在旁看著,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怪异,我提醒他:“是不是须要念甚么咒语?像‘芝麻开门’之类?”
贾玉珍怒道:“当然不用,我……曾推开过这山洞好几次,每次回去,只要轻轻一堆,就可以把门推开来,这次……这次……”
他一面说著,一面不但用力推,而且用他的肩头去顶,由于他十分焦急,他额上已经渗出汗珠来。
我摇著头:“我看你再用力也没有用,仙人的洞府,已经关上了。”
贾玉珍像是根本听不到我的话,仍然在用力推著,推了一会,他停了下来,伸手在石门上摸著,不住喃喃地道:“就在这里,那两片玉钥,就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我问道:“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
贾玉珍听得我这样说,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也懒得再说甚么,自顾自走开了几步,拣了一片长得细软茂密、杂著许多各色野花的草地,躺了下来,望著天际几抹浅紫色的晚霞,倒也怡然自得。清风拂来,反正石门打得开打不开,都和我没有关系。
连日疲倦,我闭上眼,蒙蒙矓矓之间,已经快要睡著了。贾玉珍还在努力想弄开那道石门,我想,不论他是不是弄得开那道石门,他总会来叫我的。
我真的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之间,被一下惊叫声惊醒。
我睁开了眼,立时坐了起来,只觉得月色极好,整个小山坳之中的一切,都像是涂上了薄薄的一层透明的浅银漆,有一个人影,在我的身边一闪。
月亮斜挂,恰在两个山峰之间,我看到的人影,当然是月光照在人身上,留在地上的身影。这小山坳中只有我和贾玉珍,当然那是贾玉珍在我身边。
我转过头来:“那门”
我才讲了两个字,就陡然停住。从看到影子的移动,到转过头去,最多不过十分之一秒。
贾玉珍就算移动得再快,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移出我的视线之外,可是当我回头看去时,却甚么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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