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今天》第2章


“关门呐!”她的火气突然大有燎原之势。 
我傻傻地赶紧反琐上门,自己不再转回身。进门前我做好再次被她用枪对着的心理准备,甚至有万不得已与她搏斗一番的打算;现在,她穿得太少,少到我完全不应该进来。这可始料不及。 
“就算我是神经病儿!……”(我感到后背要被烤着了。)“我再说一遍,我只再说一遍!你不能离开我五米以外——这不只关系你个人的生死!”听得出她在努力克制自己。 
她难道会读心术?我无言以对。有水声传来,很响。后退一步,我在床边坐下,闭着眼躺下来听自己心跳,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我在梦与非梦之间等杨珂收拾停当,带她出去吃饭。 
宿舍楼到单位大门不足一百米,这时显得格外远。杨珂戴大墨镜,红T恤、白裤子,浓密的齐腰黑发简单地用纯白色男士手帕束着,赤脚穿拖鞋--我所有的鞋都太大。但愿她看起来并不引人注目。如果有人知道她的大手袋里除了“武器”还是“武器”,明天一早我准成本周单位名人。 
女式手袋是买给樱樱的,她喜欢大手袋。初春时我出差,樱樱正想买个手袋。回来我发现她男朋友刚送她一个精巧别致的坤包。我点上一支烟,瞥见杨珂摘下墨镜,忙阻止,“戴着不好嘛?真的挺漂亮!” 
“你说过出单位大门就不用戴了。我解释过:它影响我的视力和反应。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可不想死。”杨珂振振有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人的悲哀。想起妈妈的话:惹不起,还躲不起?妈妈忘了告诉我往哪儿躲。本周名人我做定了。 
杨珂似乎对一切都陌生。她很少说话,表情基调始终是“标准相”,看得出,她的大脑、眼睛象一台电脑的CPU和扫描仪在高速运转。她不会点菜,我有意点的粤菜象樱樱一样爱吃;她会用筷子。 
本想暂时带她回家,她又要洗澡;回到单位,却让我等晚点儿女浴室没人时和她一起进去!我坚持说自己可以寸步不离守在外面,她好勉强地同意。 
我可不想站在女浴室门外,让过往的同事问,“在这儿干嘛呢?” 
怀璧其罪,我连璧也没有,谁会伤害我?杨珂将手袋带进浴室。我回宿舍取出她的背囊——尽管很不礼貌。里面有许多希奇古怪、我从没见过更不知有什么用的东西;没有身份证明。一样一样看,最吸引我的是一台象便携式电脑的仪器,多一个似西方女巫用的“水晶球”,蓝色的,发着淡淡的光,镶在盒内;键盘也不同。我看不出所以然,不敢乱动,还想看看衣服、头盔,有人敲门。我一边应着,一边匆忙将东西恢复原状,百忙中看下表,不到半小时,应该不会是杨珂。不过我该下去了。 
是杨珂。我感觉得出她在墨镜后冷冷地对我进行全方位扫描。“回来啦?!”我尽量笑得天下太平。杨珂没搭理我,一副冰雕、木刻样,看不出有多大火气。是不是所有冰山下都蕴蓄着随时可能喷发的地火?我感觉是。我等着火山爆发。杨珂坐在床前梳理长发,做出浴美人。 
“我只不过……”我小心翼翼,生怕踏上地雷。 
“不用解释。”杨珂打断我由衷的表白,干脆利落。 
我骤然成了灼热的岩浆,四处寻找突破口。有人敲门。眨眼之间,杨珂已将右手伸进衣内——她随身带着“短枪”。随即她收回手,空着,继续做娇慵的贵妃娘娘。我问是谁。一位同事拉我凑个手。杨珂自回来后第一次正视我,摇了摇头。我起身开门,她马上闪身门后。我在心底偷偷笑了,美得象个阴谋得逞的超级恶棍。她以为自己是谁?我很希罕被她“保护”吗?我又没请她、求她“保护”我! 
到同事屋,我还在暗自窃笑;摸牌时,不由想杨珂这会儿怎样了,是不是更生气啦?牌打得心不在焉,常常忘了“主”是什么。正暗骂自己没出息,突然停了电。这事可少有,只好散了。我见其他楼都亮着灯,隐隐觉得是杨珂搞鬼,刚有的一点儿歉意立即不知飞到太平洋哪个小岛去了。 
我回房大兴问罪之师:“是不是你把电弄没的?”杨珂扮聋哑人妄想博得同情。我大概心软了,“好吧,这次算我不对,对不起。太晚了,睡吧。我和几个女同事关系还不错,今晚能给你找个地方住。”我打算找樱樱帮忙。她会替我守秘,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明天我必须解决这事。 
“我睡这儿。”杨珂开始铺床。单位宿舍每屋住两个人,我同屋的不久前跳了槽,没想到现在“方便”了杨珂。让我和她睡在这么一间斗室里,她是想成心考验我,还是难为我?我试图力谏,杨珂脱衣服了。黔驴技穷,我欲出去。 
“又去哪儿?!”杨珂终于气急败坏。 
“刷牙!要不要跟着?!” 
“我刷过啦。” 
“我好像忘记给你买牙刷了吧?” 
“我用开水烫过了。” 
“……” 
回家已经没车了;我放弃到同事屋睡的念头。看来她跟定了我,何况去别的屋,怎么解释呢?自己屋里有老虎?是有老虎,一只美丽的母老虎。 
第二章 周六(一)
有人大声说笑着从门外走过,我醒过来,又是一夜有关樱樱的梦。半睁着眼找烟,樱樱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我;我一惊,有两秒钟不知身在何处。 
“该起床了。”她淡然说,走开;齐腰长发从我面前掠过,发丝拂过脸颊,痒痒的。我记起她是昨天冒出来的神秘女人:杨珂。疯女人,起这么早干嘛?!我暗自嘀咕,值得庆幸我的房子还在。 
新的一天,说不上我陪杨珂,还是杨珂陪我,也许我俩都不愿逛街,偏偏一起在街上耗了大半天。平凡的日子总是这样在不觉中溜走,许多想做、该做的事不能付诸实施,许多不愿做的事躲不掉。 
杨珂不再表现好奇,仍惜言如金。她只要求买了一些有关历史和自然科学的书。事实上,大多数时间我们泡在书店里。自从离开书店,杨珂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象这午后的阳光,闷闷的、懒懒的、一味得热,让人倦,使人烦。与她在一起,我越来越感觉郁闷,忽然心中一动:最近半年面对樱樱总是苯嘴拙舌,近来她更是极少单独与我在一起,是觉得与我相处太沉闷吗?没人喜欢与阿毛也不再提的祥林嫂做朋友。而杨珂寡言少语是否与我一样有难言之隐?然而无论我们现在彼此误会也好,有矛盾也罢,本无所谓;我们原本毫无关系,最终也会没有牵连。 
我找了处露天冷食店,盘算着怎样和杨珂开诚布公地谈谈。杨珂似乎望着街上的行人出了神,我搭讪:“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她仍看着街景。 
“我听说不爱说话的人都喜欢发呆,看来不假。” 
杨珂转回头,“我没发呆。发呆不是个好习惯,会送……”她止住不说,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忽然变聪明了,“会送命?” 
她默认。 
“多说话也会送命?” 
“有时也会。”杨珂的目光不知又飘向了何处,“……曾经我也象许多女孩子、象她们一样爱说爱笑,……”她微抬下颚,示意我看街上几个嬉笑着的女孩儿。她们的裙裾在阳光下舞动,也在欢笑。 
“现在呢?”我关心苦难者,爱心大奉献。 
“现在?我的心已经老啦。”杨珂饱经沧桑。 
我的肚子要痛了。杨珂直视我的眼睛,面对她的目光,我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我经历过你无法想象的战争。亲人、朋友,刚刚还有说有笑,转眼人天永隔,许多人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怀里……,我眼看着她们一点点儿断气。……。我亲手杀过数以百计的敌人,亲眼见过各种长相、各种年龄的敌人在我的枪口下毙命,……。这些事对我来说是什么样一种感受,你根本不能理解。你始终生活在和平环境——更主要的是,你根本不相信我。你一直当我是个疯子,只不过因为我和你认识的一个女孩儿长得一样,才和我在一起。你让我对你说什么?” 
我避开杨珂的视线,不知如何应答。震惊之下一时心中满是歉意,有种冲动,想说:从现在起,我绝对相信你!话到嘴边无法出口。我能让自己相信她么?如果不能,说出来不是更没意思? 
杨珂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转开头,继续“欣赏”街景。 
原来心头苦涩、寂寞的人果真不只我一个。我们久久无言。 
为了略表歉意,我带杨珂到商业区。在感情上,我希望她穿得漂亮些,说不上原因,只是单单这么想。杨珂的情绪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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