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1 乌鸦》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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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惠的骤逝实在令人心酸。她享有她那个年纪的人生,静信却觉得她的权利被某人剥夺了,而且还是用非常不道德的手段。她所有的可能性,她所描绘的未来、以及她往后的可能碰到的喜怒哀乐,这些都是她应享的权利,如今这些权利全都被“死亡”以及非法的手段剥夺了。
死亡是非法的,既然如此,“他”对弟弟造成的死亡也是非法的,更何况造成弟弟死亡的原因是杀害的行为,是比自然死亡更不道德、更缺乏慈悲的暴力。当小惠逐渐接近死亡的时候,她本人是否有所察觉?弟弟又是否如此?若已经察觉到步步逼近的死亡,当时他们内心又在想些什么?
静信突然发现自己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畏畏缩缩的环顾四周,只看到血红色的旋涡不停打转。知道舍监前来关闭大浴场之前,静信一直看着眼前的液体。白色瓷砖上面透明的水珠,以及淡淡的鲜红。稍嫌粘稠的红色液体在透明水珠的带领之下,化为一条条鲜红色的小溪。小溪的前端又细分成好几条支流,注入一望无际的清澈大海。当时静信的脑海里面没有任何想法,一方面是因为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另一方面也或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么做并不足以让自己丧命。没错,至少对自己来说,那并不是非法的行为。
不过对静信身边的人而言,这无疑是大家最不愿意见到,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现象。当天晚上静信被计程车送进医院,第二天回到宿舍的时候,父母已经等在那里了。静信当场被父母带回家里,被迫与光男、鹤见以及安森德次郎那些跟寺院颇有渊源的地方人士进行恳谈。每个人见到静信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傻事。他们看起来似乎都受到不小的冲击,仿佛违背正义公理的非法行为就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为什么?智者询问。
静信无法回答,因为他心里面没有答案。于是他们以自己的认知斟酌他的行为,加以整理后收藏于心。他的邻居已经不想再问为什么了,只对夺去他们所爱之人的凶手报以无限怜悯的视线。
回过神来的静信叹了一口气,神情充满了自嘲。夜晚的冷风伴随着虫鸣传进屋里,静信将桌上的稿纸叠好之后丢进垃圾筒,直接走出办公室。
从寺院前的广场往下望去,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家家户户生起的火堆早已熄灭,回家的死者和迎接死者的村民全都沉浸在梦乡之中,除了一户辗转难眠的人家之外。点点灯火当中也包括了遭逢不幸的那户人家,静信仿佛从窗口看到少女的遗体身边围绕着亲爱的家人,陪伴爱女渡过最后一个晚上。彻夜不熄的烛光和线香代表着家人最后的庇护。
一想到清水、宽子以及祖父德郎的悲痛,静信心头顿时一沉。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疑是人世间最惨痛、也最令人不忍卒睹的的悲剧。静信带着一颗抑郁的心,缓缓的走进墓地。
对静信而言,墓地并不是什么有所忌讳的场所。墓地固然是死者长眠的地方,然而静信却觉得这里就像是自家客厅一样的自在。寂静的墓地里面半个人也没有,这里总是空无一人。
打开手电筒后,静信沿着羊肠小径穿过墓地来到位于寺院西北方的树林。急倾而下的山坡直通丸安木料厂的木材堆积场,然而在月落西山的现在,看起来却更像是通往黝黑阴暗的无底洞。山坡的边缘有一条樵夫开辟的小径蜿蜒而上,沿着小径可以前往西山,一路上还能将山脚下的木材堆积场尽收眼底。
脚步跟着手电筒的灯光一路前进,静信在脑海中琢磨“他”弟弟之死,思绪却不禁飘向小惠的去世。静信无法不去思考早逝的小惠到底失去了什么,或许也是因为小惠真正的死因至今仍是一个谜,因此静信才会觉得无法释怀。小惠失踪的第二天,敏夫前往清水家替她看诊。当时敏夫判断小惠只是轻微的贫血,想不到三天之后,小惠就离开了人世。小惠的母亲清水宽子似乎对敏夫十分不谅解,敏夫在守灵当晚前往吊唁的时候,宽子一直紧绷着一张脸。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敏夫只是个普通人,难免也会犯错。即使行医多年的他并未发生重大的医疗疏失,也不代表他是个零缺点的医生,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绝对是敏夫的最佳写照。静信虽然对这点了然于胸,内心还是感到有些疙瘩。这种疙瘩并不是针对敏夫而来的。静信知道这位多年老友是个尽忠职守认真负责的老实人,向来不会怀疑他的专业能力。静信只是觉得如果大家都不犯错,小惠的死就是可以避免的悲剧。毕竟她的死实在太没道理,也太不寻常了,静信实在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走了一段事件之后,前方的天际亮了起来。原本遮蔽天空的枞树林被铲平了一角,露出满天繁星。静信所在的位置距离寺院大约只有十五分钟路程,前方的枞树林座落着一栋建筑物,一间废弃的小屋。
附近的山区属于寺院的土地,随处可见的枞树都是先人的墓碑,完全没有砍伐过后的痕迹。这一带的山坡地从未整理过,林貌跟其他地方的树林大异其趣。静信脚下的小路直通西山的林道,不过现在会利用这条小路的人,大概也只有静信一个而已。对于村民来说,寺院的土地就是禁区,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入的。以前兼正的人就是看上这里隐蔽性,因此特意跟寺院承租这块土地,还在这里盖了一栋称为“偏房”的房子。如今兼正的人早已离开村子,无人的建筑就这样留了下来。
拨开沾满露水的杂草,静信朝着别墅前的门廊走去。脚下的水泥地早已龟裂,绿色的杂草从缝隙当中钻了出来。门廊上方有个门檐,支撑着门檐的其中一根柱子已经倾斜,使得原本应该维持水平的门檐在空中高出一道圆弧,斜斜的倒向一边。
接近门廊的静信在手电筒的亮光照射下,看到前方浮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谁在那里?”
手电筒照向前方的人影,刺眼的亮光让转过身的少女不由得以单手遮住眼睛。
“室井先生?”
“沙子”二字差点脱口而出,静信却硬生生的吞进肚里。他不知道“沙子”之后应该接什么称谓。
“晚安。”少女露出微笑。“室井先生也出来散步啊?”
“呃……嗯。你……”
沙子抬头望着眼前的建筑物,似乎没注意到静信脸上为难的表情。
“这间屋子已经荒废啦?我到底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静信往少女的方向踏出一步。
“这里是寺院的土地。”
“咦?这么说,我不该闯进来?”
“不,没那回事。”静信说完之后,下意识的瞧了左手腕上的手表。造型普通的手表表面正散发出冷冽的荧光。“这么晚了还到山里散步?”
“嗯。对了,这栋奇怪的建筑物是什么啊?”沙子手指着眼前那扇半开半掩、早已破损不堪的大门。“看起来好像是教堂。”
静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你的手电筒呢?”
“放在家里。我没想到乡村的夜晚居然这么黑。”
“你让开。”静信催促着站在门廊的少女进入屋内。“我还有另一只备用的,这只就借你吧。”
这时站在入口向内张望的少女发出一声惊呼。
“难道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那我还是别打扰了。”
“不是。”静信的回答十分简短。他将放置在入口附近的备用手电筒拿了起来,打开开关确定灯泡没有烧坏之后,将手电筒交给沙子。“拿去吧。”
“谢谢。”
沙子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子。接过手电筒环顾四周之后,沙子发现屋内有好几张布满灰尘、摆得整整齐齐的长椅,左右两面墙壁各设置了几扇细长型的窗户,正前方的高台看起来就像祭坛一样。
“这里应该是教堂吧?”
“嗯,私人教堂。”
静信挑了张长椅坐了下来。废弃多时的长椅还依稀可见木头的纹路,这都要归功于静信时常到这里清理灰尘的功劳。正前方的屋顶一角已经崩塌,祭坛的右上方可以看见繁星点点的夜空。地面上长满了茵茵绿草,偶尔还会看到成堆的瓦砾,整个建筑物的内部全都被露水和虫鸣覆盖。
“这里真的是教堂吗?我不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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