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的头颅》第98章


小枝——小枝——小——枝——
直实呼唤着她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他为她取的。
他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似乎看着天上的月亮。他终于明白了,小枝的确是个发死人财的贼,小枝就是因为在干这行当的时候才救了战场上奄奄一息的直实。
他抱起了小枝,走向寂静的宇治川。
明亮的月光照着他,就象照着一个鬼魅。
十九 
为什么要求死,你还是个孩子,活着有多好啊。
活着好吗?
平敦盛的反问让熊谷直实无言以答。他又这样问了自己一遍,却得不到答案。
杀了我,我会永远地感谢你。
少年微笑着,象个漂亮的女孩。
直实看着他,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二十 
京都下起了雨,朦朦胧胧的,一切都在烟雨中沉浸着,皇宫的亭台楼阁都渐渐地模糊了,还有平家的那些深宅大院也象一片纸被风吹走了。
一切都消失了。
平敦盛坐在槟榔牛车里,看着帘外雨中的京都。父亲死了,他已经是平家这一系仅存的几个继承人之一了。家族的兴盛就象这雨中的楼阁,转眼就要烟消云散于雨雾中了。
源家的军队要进城了。
平家要去西国的一之谷,那里也许是最后的一线光亮。架车的车夫匆忙地挥舞着鞭子,四周是人和马的脚步声,一切都是那么匆忙杂乱,就象是一场匆匆落幕的戏。
敦盛又放下了车帘,他从容地截开了上衣,露出了白白的腹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剑,对着自己的肚子。他举起短剑,剑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停留在半空,如同一只被定格了的飞翔的鸟。他以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很久,很久。车轮继续撵过京都的大道,走出了京都的城门,繁花似锦的城市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牛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短剑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扎在了车板上。
敦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抚摸着自己的皮肤,最后用食指在肚子上划出了一道剖腹的动作。
食指的指甲又长又冷,划过皮肤,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粉红色痕迹。
随着指甲的划动,腹部突然产生了一种快感,剖腹的快感,这种奇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象一缕轻烟从下往上升起,直升到他的心中。
永别了,京都。
二十一 
熊谷直实看着平敦盛雪白的脖子,仿佛看到了一片片雪白的樱花,从樱树上凋落,又被风卷起,漫天飞舞。
孩子,你走吧。
一道白光掠过。
一颗少年的人头滚到了沙滩上。
二十二 
尾声
据说有人听到在平敦盛被杀以后,沙滩上响起了笛子的声音,居然悠悠扬扬地传到了源义经的耳朵里。但从此以后,熊谷直实就失踪了。
二十年以后,在高野山上,一个身材魁梧的僧人赤着身体在山间的泉水中洗浴,他的背上全是伤疤,神情泰然,如同一尊赤身的佛像。
一个进香的女子来到了山泉边,她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她看见那僧人,一点都没有害羞,反而向他问路。
僧人以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枝。
那女孩回答。
僧人猛地倒退了一步,然后向山泉的下游狂奔而去,最后从悬崖瀑布上一跃而下。
我飞了。
僧人坠地前的一刹那,在一片黑暗中见到了那忧伤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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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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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老先生的晚年,习惯于在他那破旧的聊斋外,摆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准备一壶热茶,款待过往的路人。然后就与他们聊天,请他们说故事。于是,每天只要听一个故事,他的那本《聊斋志异》便已交付书局出版了。
那天他刚把书稿送走,还是习惯性地坐在聊斋门口,品着茶,看日头的消长。这时他见到一个衣着华丽,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骑着一匹马,还跟着一个小厮。那男人虽然看上去很富贵,脸却很黑,很粗糙,还有一块块的伤疤。蒲松龄一看便知这人肯定有着与众不同的经历。蒲松龄请那人下马,坐下来喝茶,喝完了茶。蒲松龄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道:“说个故事吧?”
“什么?”那人有些不解。
“说个故事吧,公子,你的心里一定藏着个故事。”
那人想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娓娓道来—— 
我是山东安丘人,祖上曾经做过官,但是后来家道中落,又父母早亡,只留下一块铭记祖宗功德的石碑和间破屋子。
我虽然自幼苦读诗书,可到了二十岁居然连秀才都没考上。我那时穷得可怜,只能靠借钱度日,没有人愿意嫁给我,我心灰意冷,有了寻短见的念头。突然有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和尚,他对我说,我有一千两黄金,藏在西藏的曼陀寺。我相信这个梦,这个梦给了我希望。于是,我向亲戚借了许多钱,踏上了去西藏的道路。
我一路上千里迢迢地省吃俭用,到了四川,却遇上了强盗,抢光了我的钱,差点要了我的命。然后,我只能沿路乞讨,过着像畜牲一样的生活到了四川的打箭炉。过了打箭炉,我用尽全力翻过一座大雪山,就到了藏区了,那儿天寒地冻,却阳光强烈,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终于筋疲力尽地倒下了,在雪地中等待死神的降临,一户牧民救了我,我又活了回来。我混在那些到拉萨去朝圣的信徒们中间,他们不知道我是去找黄金的,认为我这个汉族信徒走了千里路来朝拜非常了不起,一路上都很照顾我。终于我一步一磕头地到了拉萨了,我见到了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和大昭寺,西藏的寺庙里到处都是黄金,让我更加相信那个梦了。
由于语言不通,我在拉萨的寺庙里住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曼陀寺,于是我又离开了拉萨。
我在西藏游荡了一年,四处寻找曼陀寺,从东面的峡谷,到西面的阿里,从北面的草原,到南面的雪山,天哪,也许这个所谓的曼陀寺根本就不存在。我吃尽了各种苦难,还学会了藏语。原来我是个白面书生,却给西藏的阳光和寒风弄得黝黑而粗糙,变得和西藏人无异了。我想放弃,但我是借了钱出来的,空着手回去还不如让我死了。
我终于绝望了,我完了,我彻底完蛋了,我的一生就毁在了一个荒诞的梦里。我来到西藏人的天葬场上,伸开双手一动不动地躺下,让那些秃鹫们来把我吃光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恶梦中醒来,见到的是满眼的酥油灯光,一片的黄色,宛如金子一般灿烂。我躺在一张床上,一群西藏喇嘛围着我,秃鹫带我升天了吗? 
“你终于醒了。”一个老喇嘛问道。
“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活佛。”
“这里是什么地方?”
“曼陀寺。”
我终于找到曼陀寺了,这是佛的安排,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救了我。为了我的一千两黄金,我必须留在这里。于是,我在这里出家做喇嘛了。
曼陀寺很小,总共只有三四十人,位于一座雄伟的雪山的半山摇,非常荒凉。西藏的寺庙里常常贴许多金箔,但曼陀寺不要说金箔,就连银箔,铜箔都没有,只有木头,泥巴和石头。每到大雪封山的时候,全寺的人都得下山化缘才能活命,简直就像是讨饭。但为了我的金子,任何苦难我都必须要忍受。我居然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喇嘛,无论是修行还是功课都名列前茅,老活佛非常喜欢我,说我是第一个在西藏信仰黄教的汉人,一定要培养我。白天我认真地念经,干活,像一个真正的苦行僧,当然那是为了获得他们的信任。晚上,我趁他们全睡着了以后就偷偷地出来,到全寺每一个角落搜寻一遍。从菩萨的身体到大殿的房梁,从酥油灯的基座到转经幢,从库房到马厩,甚至从伙房到茅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居然十年的光阴过去了,我的青春也一去不复返了,我只有三十岁,却像个四十岁的人。我忍辱负重地度日,但我的黄金却始终连影子都没见到。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我始终都没有泄气,因为我还有个地方没有找过, 那就是活佛的卧室。
为此,我苦心经营了许久,活佛老了,等活佛一死,他一向器重的我就有机会代理寺务,在新的活佛来到之前,我就能放心地进入活佛卧室了。可老活佛这些年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好,大有活到一百多岁的势头,恐怕没等他死,我自己就差不多了。暗杀了他,虽然容易,可我实在不忍心下手。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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