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青坊老宅》第46章


去工作的。后来,校办工厂和乡办工厂就想到一个办法,请国营企业熟练的技术工人业余兼工,拿第二份工资。这样很多国营企业的工人就愿意干了。多拿一份钱,还不影响自己的铁饭碗,何乐而不为?四斤儿也不例外。
干着干着,这些集体性质的工厂出现了两极分化,一部分渐渐办不下去了,一部分却越干越大。干不下去的雇不起兼工了,干得好的则希望有固定的熟练工,由于他们待遇优厚,也招进一些熟练的技术工人,对四斤儿这样的兼工,需求就不大了。
好在四斤儿潜意识里有危机感,他明白兼工这种活干不长,于是又无师自通地学了一门手艺:油漆匠。那时,一般人家结婚都是买木料自己做家具,有的早早就在家里一点一点存木料,以备结婚或者添置新家具之需。老宅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存有旧木料,有的堆在屋角,有的塞在床下。年轻人一旦准备结婚,就找木匠来家里做家具。做好后,再找油漆匠来家里上油漆。
四斤儿就看准了这个市场,下班后,就拿着油漆工具,到别人家漆家具。四斤儿这行干了好几年,技术越干越好,接的活也不少。
近一两年,市场又发生了变化,一批批价格适中的新型家具出现在市场上,尤其是一种新颖的组合家具,贴的是一种无需油漆的复合面板,既时尚,又好看,很受年轻人欢迎,渐渐地就很少有人自己做家具了。四斤儿这个业余油漆匠又失业了。
这几天他每天下班后就在外面闲逛,想找找还有没有自己能干的活。四斤儿不想很早回家,他讨厌做家务。结婚以后,七妹曾经逼着他做家务,他不愿意做,但他不会躺在那儿喊不动,招妻子骂。他是一呼就应,绝不让七妹喊第二声,而且表现得很积极。但他有损招,把七妹收拾得服服帖帖。
七妹让四斤儿做的家务,无非也就是在饭后洗个碗,提前回家先把饭焖上,或者把脏衣服泡在盆里。可四斤儿洗碗的时候,今天打破一个匙,明天再打破一只碟,如果还要他洗,后天准会打破一个汤碗。当然打破的都是已经破损有缺口的碗。七妹叫他洗衣服,他就把自己褪色的蓝工作服和七妹白色的挡车工围兜泡在一起,结果把七妹的白色围兜染得白一块蓝一块。七妹让他焖饭,他一定会把饭焖糊了。吓得七妹再也不敢叫他做家务了。他还会讨好卖乖地说:“不是我不做,是你不让我做的噢。”
今天,四斤儿下了班,没有兼工可做,知道现在回家还吃不上饭,就在街上闲逛。天快黑了,才往家走,走到那棵大槐树下,看见一班人蹲在那儿围着一样东西。他伸头一看,哦,斗蟋蟀。
这东西他太熟悉了,小时候他是斗蟋蟀的高手,他有一只“红头大将军”,曾经打遍半个城无敌手。四斤儿看了几眼,提不起兴趣来,就准备回家。这时正好一场斗蟋蟀结束了,蟋蟀的主人伸着手兴奋地叫着:“给钱,给钱。”旁边围的人就你一元我两元,往斗赢了的蟋蟀主人手上塞钱。
咦,这下可触动了四斤儿的灵感:斗蟋蟀,自己太拿手了,要是去抓几只好蟋蟀来斗,赢的钱并不一定比当油漆匠赚的辛苦钱少。
四斤儿对斗赢了的蟋蟀主人说:“让我看看你的蛐蛐儿。”宜市人把蟋蟀叫蛐蛐儿。
那人看着这个穿一身宽大破工作服的小个子,不以为然地问:“你懂吗?”
“懂吗?!”四斤儿就显摆地说:“你打听打听,这园青坊的老人,哪个不知道有一个叫四斤儿的。我玩蛐蛐儿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那人一脸不解地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旁边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四斤儿就要露一手给他看看,他指着那人手上的蛐蛐儿罐说:“你知道斗蛐蛐儿,有四不斗吗?”然后提高了声音说,“小不斗大,长不斗阔,好不斗异,有病不斗寻常。”接着他指了指斗输了的那个人说,“他那只蛐蛐儿病了。”
那人一听自己的蛐蛐儿病了,马上把手上的蛐蛐儿罐递给四斤儿,说:“你替我看看,我还有这只怎么样?”
四斤儿接过蛐蛐儿罐,揭开盖子看了看,说:“一般看蛐蛐儿的要点是,头大身为贵,腿大力不亏,阔翅、圆翅宜早斗,你的这只是圆翅,虽然没有病,但现在都过立秋了,斗已经有点晚,因为它没什么劲了。”
四斤儿一席蛐蛐儿经,把旁边所有的人都吸引了。这时,斗赢了的那人马上把自己手上的蛐蛐儿罐递给四斤儿,说:“大哥,你帮我看看这只,还能斗吗?”
四斤儿故意留一手地说:“还能斗?告诉你,白露将军出,人人变色青。还没到白露,好蛐蛐儿还没出来呢!当年我的一只红头大将军,就是白露前抓的,打遍半个城无敌手。等着吧,等我抓只好蛐蛐儿跟你斗一斗。”说完,拍拍屁股回家了。
回到家,看见七妹在帮小三子洗澡。儿子像个泥鳅一样,在木澡盆里扭来扭去。七妹一边给他洗,一边骂儿子像个泥猴。四斤儿进了家门,一下子躺在床上,望着蚊帐顶发呆。
七妹把儿子洗好后,从澡盆里抱起儿子,像扔口袋一样扔到四斤儿身上,吓得四斤儿一跳。他正在做白日梦,想着斗蟋蟀能斗出多少钱来。
七妹正要开口骂他,他突然坐起来,一边帮儿子穿着衣服,一边对七妹说:“别吵别吵,我正在思考一个重要的赚钱计划,影响我的思考,你会受到重大损失。”
七妹和四斤儿生活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丈夫有几斤几两,她不以为然地说:“你呀,你们家坟山还没发裂,连油漆匠都没得当了,还思考赚钱计划,说得文绉绉的,做梦吧?”
四斤儿说:“我的这个计划比当油漆匠赚钱多。”
七妹知道想发财都是梦,做梦的事她不感兴趣,转身要去倒儿子的洗澡水。
四斤儿喊住她说:“你别走,我还没说完呢。”
七妹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继续做你的梦吧,还吃不吃饭了?”
两个人在说着这些的时候,他们的儿子小三子早已从床上溜了下来,一溜烟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七妹只得跟着喊:“小三子,吃饭了!你再跑,今晚就不给你饭吃。”话音未落,小三子又溜回来了。
这几天,小三子突然变得比平常听话,总喜欢跪坐在条桌旁的椅子上,对着他奶奶的骨灰盒出神。
晚饭后,七妹安顿小三子睡下,就在灯下缝他白天弄破的裤子。好在是儿子,七妹基本上不给他买新衣,缝缝补补凑合着给他拼衣服。有时把四斤儿的旧衣服改一改,有时东拼西凑做一条裤子或者褂子。现在手上小三子的裤子,就是七妹用厂里的棉花包装布做的,裤腰上还有“一级棉”三个黑字。她还曾经用装尿素的包装袋给小三子做过一条裤子,左边裤腿上一个“尿”字,右边的裤腿上一个“素”字。小三子淘得出奇,到哪儿玩,都喜欢跪在地上,特别费裤子,七妹要找最结实的布给他做裤子。好在小三子从来不讲究,给什么衣服就穿什么,不管是“一级棉”还是“尿素”。
四斤儿坐在天井里就是在听蟋蟀的叫声,过去他那只打遍半个城无敌手的蟋蟀,就是在老宅里抓的。那时候老宅后院的蟋蟀叫声比现在多,今天听了一晚上,感到没有几声是蟋蟀的叫声,他透完凉,就回到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四斤儿又打了一盆热水,把浑身上下擦了擦,然后坐在椅子上洗脚。七妹就和她说闲话。
七妹说:“这两天,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呢。”
四斤儿正坐在椅子上抠脚,他脚上经常长鸡眼。“什么没动静?都是胡扯。哪有什么闹鬼,我看那是人装的。老宅要拆了,装鬼吓人呗。”
七妹说:“吓人?吓谁呢?齐先生已经被吓成半身不遂了,曹老三差点切掉了一只手指。最出奇的是铁姑,吃肉吃死了。老宅一连串地出事,你说不是闹鬼是什么?”
四斤儿打了一个哈欠说:“那铁姑生来就是饿鬼出世,哪有那样吃肉的,一块肉切成那么大,五寸长两寸宽?”
七妹说:“那你还不是承认有鬼,铁姑是饿鬼嘛。”
四斤儿说:“我不承认有鬼,我从来不相信有鬼。我和要死的人在一张通铺上睡了那么久,他临死前还摸过我的头,他死后,我怎么没有见过他的鬼魂?”
七妹怕四斤儿越说越离谱,就说:“睡吧,睡吧,你那破嘴。”
四斤儿打了一个哈欠就想上床,转眼看到七妹衣领里露出半个排球一般大的乳房,想起好久没有和七妹亲热过了。他有点想“调台”了,就转身对仍在补衣服的七妹说:“你也早点睡吧。”
夫妻俩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特别是过性生活,一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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