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念》第41章


大家把我从下面拉上来,我一屁股坐在砍倒的树干上,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不知为何,那深深的蓝竟叫我有种流泪的冲动。而现场民工们的议论声悉数离我好远。
在警察来到之前,荣老先赶来了,想必是听到了消息。他看着我,拿着拐杖的手一直在抖,嘴唇也在抖,“她还活着?”我头往地下室方向偏了偏,示意他自己去看。他抖得已经走不了路,随行的两个平凉老人一直架着他到坑边,他看了一眼,大叫一声就口歪眼斜、涎水直流,手中的拐杖跌进地下室里,发出轰然巨响。
警察来了,好一阵忙碌。两具尸体,对于古镇这样不大的地方是罕有的事。白铃的头始终没有找到,想来当时段瑜啃完后,随手一扔被某个野兽叼走了吧。我有些恹恹地提不起劲来,但还得回答警察的好多问题。为什么到平凉?为什么到平凉不是旅游却在挖坑?……庆幸小黄与他们相熟,庆幸段先生会打点后面的一切。
张盈被抬出地下室时,那几只老鼠一直在叫,无限留恋地叫。假如我没有眼花,我在它们眼中看到悲伤与不舍。但是它们是黑眼珠,并不是红眼珠,与我遭遇的鼠吻那只并不是同一个种。真是奇怪,我记得叶浅翠的叙述里,也是红眼珠的老鼠。
“她死了多久了?”
“看尸癍情况,大概有十个小时。”法医说。十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一点,那么她是今天凌晨三点左右死的。我心中一动,那正是魏烈挥刀叶浅翠泣血的时间,那一刻粥样的浓雾也忽然散去了。
“怎么死的?”
“老死的。这女人也够厉害的,在这样的地方活了这么久,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严肃死板的法医破例地发了几句慨叹。我松了一口气,感谢上天的安排,在最重要的时刻让她精力耗尽而死的。如果当时她不死,浓雾不消,叶浅翠也非死不可了。
我在公安局录完口供回芙蓉楼的一路上,平凉百姓都用厌恶警惕的眼神看着我,我叹一口气,知道这片青山秀水生生世世不会再欢迎我了。荣老没抢救过来,送往医院途中就死了。他已足够高寿,本来也年限已到,但如今他的死却归在我头上了,无端端地我成了平凉百姓眼中的杀手。
我在芙蓉楼里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并把那身旧衣扔掉了,特别是那双踩了张宅地下室的鞋子。胡乱地吃了些东西,我赶到了医院。刚才在公安局,我曾抽空打了电话给魏烈,他说叶浅翠的母亲已经来了,但是她还没有醒来,估计也快了。我要守在床前看到她醒来,那会是一辈子都牢记的时刻。
诸事了结,真相大白,我心里很是轻松。一边走一边设想着以后的日子,我与叶浅翠会快乐地在一起。我低着头偷笑着,也忘了看路,走到住院部走廊拐弯处差点与一人相撞。“对不起,对不起。”我退后一步,抬起头来。
一刹那,惊喜万分:“翠翠,你好了?”话一出口,我就察觉不对,即使叶浅翠醒来,也不可能这么快下床,而且连绷带都去掉了。
她看着我,眼神冷淡,说:“我不是翠翠,我是她姐姐。”我的脑里轰然一声巨响,有电光闪过,然后又沉于黑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我说不出来。她继续说:“我们见过面的,你忘了?”
“是,你……是叶幽红?”
她诧异地看我一眼,说:“幽红是我名字,但是我姓徐不姓叶。”又有不对劲,可是我还是说不出来在哪里。她看起来跟叶浅翠一模一样。我大脑乱作一团,表情看起来也有些痴痴呆呆。我想自己这个模样令她很奇怪,她迷惑地看着我:“你是来看翠翠的吧。”我一下子惊醒,讪讪地说:“是,是。”
她嘴角微撇,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说:“她还没醒来,去吧。”说完她往出口走去。我叫住她:“咦?你去哪里?”她瞟我一眼,不答,自顾自走了。我讨了个没趣,闷闷地往病房走去,越想越觉得古怪,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到病房前,我刚要推门,忽然听到房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大怔,停住了手,竖起了耳朵。
“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女人的声音颇为激动。
“当年是你执意要离婚,而且带了翠翠一声不吭地走了,怎么现在回过头倒是我的不是了?”这男子的声音,似曾听过。
有女人冷笑,回话:“我能不走吗?你这种没良心的人,为了追求自己的事业,不惜拿自己女儿做白老鼠……”她的话被截断,男子抢着说:“这不是为她好吗?比别人聪明有什么不好?”
“我呸,你为她好?你不要忘记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内情,我可清楚,脑细胞分裂过快造成的脑癌……”
男人的声音低了下来:“这是失误,老爷子为此一辈子都没有开心过,你就不要提了。”
“我不在乎女儿聪明,我只在乎她们过得开心快乐。你看现在,她们哪一个开心快乐了?幽红看到我跟看到个陌生人一样……”女人的声音变得哽咽,我猜出了她的身份,叶浅翠的母亲叶珍。听壁角不是高雅行径,我想走开,然而又被他们吵架的内容深深吸住了。
“这得怪你,一个人带走翠翠这么多年,也不过问红红,她看到你不答理也是情理中事。”
“又怪我?她那么小,你就送她到国外,也没有给我联系地址。自己只知道不停地换老婆,养情人……你有当爹的德行吗?”
男人厌烦地说:“好了,好了,又扯到哪里去了?咦,奇怪,翠翠怎么还没醒?”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传来一些轻微声响。一会儿,叶珍紧张而低沉的声音:“怎么样,怎么样?不会……”她闭嘴不语,想必是觉得不吉祥。
“这里的医疗设施和水平都有限,得将她转院。”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我的心提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推开了门。屋内两人同时回头看我,尽管我心里早估到男子的身份,但当真看清楚是徐宏时,还是吃了一惊。他用奇怪地眼神看着我:“我见过你,是罗教授的弟子,你怎么在这里?”
“他是翠翠朋友。”叶珍眉毛挑高,薄怒飞上眼梢,说,“就知道你不关心翠翠。”
“翠翠她根本就不理我,要不是红红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在我们大学里读书……”徐宏一脸冤枉。叶珍可能觉得在外人面前论及家事,有伤体面,轻轻地推了徐宏一下,后者识趣地闭上嘴,依然一脸悻悻。
“叶伯母,徐院长,翠翠她没事吗?”我走近床边,低头看她,脸色依然苍白,衬得睫毛乌黑乌黑。鼻子一酸,心中锥刺的疼痛。
“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联系包机,送回我们医学院实验室。”徐宏果断地说,信心十足的样子。我知道医学院实验室,因为徐振华的关系,得到大量国际资金的支持,不仅有最先进的医疗设施,还有一流的脑科专家。叶浅翠送回医学院,当然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念及这点,我提起的心又落回原处。然而还是不安宁,不仅是因为昏迷的叶浅翠,还有一些其他事一团乱麻堵住我的脑袋。
徐宏的交际很广,很快直升机就来了。徐宏、叶珍、徐幽红带着叶浅翠上了飞机。我目送着飞机冲上云霄,心也空了一半。
平凉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段先生安排小黄留下来处理所有的尾事。对去年的段瑜杀害白铃案件,警察会在平凉展开细致的调查取证,平凉至少有百来人可以证明张盈非同寻常的蛊惑力,如无意外,段瑜的性命应该保住了。他后半生要面对的只是内心的折磨:尽管当时他被人蛊惑,神志不清,但毕竟是他亲手杀了白铃,而且将她脑袋吃掉了。
段先生对我十分感谢,在电话里至少说了十来个谢谢,而且表示要当面重谢,以后有任何难题都可以找他。他这般盛意拳拳,我却提不起半点劲,随口客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我与魏烈是乘大巴回学校的,一路上,我少言少语,呆呆地凝视着窗外。只有当天边偶尔掠过飞机的影子时,才叫我激动一下。其实,从平凉飞到学校不过一个小时,飞机早就到了。魏烈也是没精打采,眼神苦闷,只要叶浅翠没有完全恢复,他就没有办法走出提心吊胆的阴影。
回到学校已是深夜,我身心疲惫,刚刚在凳子上坐下。大门砰的一声被踢开,我缓缓地抬起头,姜培立在门口,面目阴沉,鼻孔喘着粗气。他瞪着我,我回视着他,半晌他说:“我爸爸刚刚被逮捕了。你满意了吗?”顿了顿,大喝一声,“你满意了吗?”
他的吼声震得我耳鸣不已,顺带着我的脑袋也痛了,太阳穴突突地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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