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病人》第43章


“……你到底要监视我们到什么时候?”赵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得出声音里蕴含着恼怒和不满。
没有人回答。
不知道赵护在和谁在说话。监视?应该是新上来的那两个男人之一。我想了想,上回因为只顾在外面偷听而最后导致失去了唯一可能脱逃的机会,这回我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我放轻脚步,走进厕所,悄悄将头伸了出去。
厕所里,一个男人正背对着我,木然站立着。赵护在他的面前,眼神十分不悦。从背影上看,这个男人应该是那个叫吕华的家伙。
赵护从吕华的肩膀后面看到了我,奇怪的是她并不点破,而是继续道:“你到底想怎样?我要上厕所!”
吕华冷冷道:“请便。”并不移动。
这声音和语气,听上去极像胡护的感觉。尽管胡护要尖酸刻薄得多,但总的风格却都是一样的:冰冷,严肃,尖锐,如同铁质针头一类的医疗器械。
赵护道:“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吕华不说话,也不动作。
赵护如果进格间关上门,当然吕华是不可能看见什么的。显然吕华也没有无聊到打算当场观赏赵护小解的风姿。吕华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优秀的监视者所应有的素质,对象吃饭,跟着吃;对象排泄,在一旁候着。但对于赵护来说,这样的做法无异于侮辱。何况虽然格间外什么也看不见,但就像那次陈青小解完见我在格间外顿时不好意思一样,赵护肯定也是如此。
但我始终觉得赵护话里有话。她恨恨道:“你是要我当场脱裤子给你看是吗?”
吕华摇头,不说话。
这个男人会是个难缠的对手,我第一时间反应到,将命令执行得如此之好,怎么看怎么有点军人的素质。难道说真是如同那天我胡思乱想那样,是军方的阴谋?或者是……
赵护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都是一个样!那个张德全本来就和你们是一伙的!你是想学张德全对孙兰一样对我是吗?行啊,你来啊。”
吕华沉稳的声音道:“你冷静些。你是孙兰的好友,我们不得不这样。”
赵护忽然高声道:“你来好了,别假惺惺的!今夜我不值班,不方便侍侯你,明天晚上来厕所,我等你!”
我倏然一惊,赵护的眼光落在我眼睛上!
她似乎怕我没有听懂,又说了一遍:“明天晚上来厕所!把什么都交给你!”
忽然吕华像发现什么一样,迅速一扭头,看见我的半个脑袋。已经来不及缩头了!我脑袋一蒙,尴尬在当场。吕华的眼里不知闪烁出意味什么的光泽,倒是赵护打了圆场:“哟,观众都找好啦,买票没有?”一边说,一边不断的给我递眼色。
“这……”吕华又扭头回去。
“你们男人都一样!连住院的病人居然都想着这事,和畜生一样,有什么意思?”
我乱做一团的大脑总算找出几句话来:“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们要办事继续,啊,请便请便,我到罗卫民那边去上厕所。”
说完搪塞的话,我飞快跑出了厕所。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我的目的地不会是罗卫民那条走廊的厕所。
赵护真是个聪明人,非常聪明!表面上粗手大脚的她,心理反应速度与平日里工作的麻利干练成正比。
这是我在心里对赵护下的结论。
暗示已经给得再明显不过。按照之前的情况以及吕华和赵护对话的情况来判断,结论显而易见。出于恐惧张德全的死亡,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诸如监禁之类的,或者这些原因叠加起来,孙护由于意图撺掇我们一起脱逃,被类似收押一样带到了楼下,我们不知道下文。而赵护是孙护的好友,可以帮忙在其幽会的时候放风,自然无话不说无事不晓。可以想象对于孙护的遭遇,赵护是充满了同情的,这种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吕华过分的紧逼式监视就是导火线。而我的意外出现让赵护瞬间做出了入伙的决定,她决定效法或者继承孙护,联合我们并讲出她知道的一切,以集合大家的力量逃出虎口。
就在明晚,就在厕所里。她的眼神明白无误地传递出她的阵营。至于她说的话,表面是宣泄对吕华的愤怒,实际却递出了碰头的计划。
只不过,她会讲什么呢?即便是孙护,也不知道密室的秘密,她又能知道什么呢?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可以推测出孙护的处境凶多吉少。那天金惠生和罗卫民相互争论护士们如果出去举报怎么办的问题,通过陈青以及赵护,我发现也许青渓疗养院压根儿没有再放这些护士出去的打算。
住院的病人
1998-02-15 05:19 雨
13、14,都没有记日记,因为我一直在床上躺着没有下来。
看到这个日期,我都很惊讶。
我想,在我饿死之前,能多记录一些事情就多记录吧。我不知道最后这个记录会被谁看到。但是,总之,我还是抱着希望的。
至于我自己,要出去,恐怕已经不太现实了。
白天都没有大事,就是中间间或停了两次电。雨天再次变成雷雨天,轰隆隆的雷声不时响起。从闪电与我们的距离来看,我们所在的山还不算低。
荣锋上来过一趟,没有和我单独谈话,只是解释了一下停电的事情。说是电线被山洪弄断了,好在并不严重,组织了几个楼下的工作人员去修,告诉我们不用紧张。我倒无所谓,金惠生那里有许多用电的仪器,没有电就全是抓瞎了。反正现在楼下据说挤满了其它楼的工作人员,人多没事干容易出乱子,老天爷给你找点事那也是好的。小半天就修好了电线,我也没有在留意这个事情。
整整一天,我一直都在盘算着晚上和赵护的约定。连金惠生和罗卫民关于梦的讨论我也没有兴趣参加。在我看来,出去是首要的,在这里关起来瞎研究不着边际的话题,并不解决实际问题。虽然无可否认每次我们一同时做梦就会有事情发生,这已经是事实,但那又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呢?
但我没有料到,这次梦又来了。距离上一次发梦,间隔是如此之短。
晚饭后,我故意独自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假装散步的模样。走过护士值班室,看见工作表上标明了今晚值班的人员有赵护的名字,不由心里一喜。原来赵护说的今晚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在赵护的名字旁边,我看到另一个名字:“李沧海”。这是被调配上楼的另一个男人。
虽然吕华不在,这人和赵护一起值班,会不会有意外发生呢?
但很快我就不能如此优哉了。
久违的痛苦再次袭来,是熟悉的感觉。
我躺在床上,闭目抱头,用被子盖在身上,依然一阵一阵的发冷。与此同时,一阵一阵的冷汗也不断渗出我的额头。后脑疼痛的位置并没有转移,如同一根钢钉钉在肉体里,肉体不断的发胀发炎,一直牵扯着连在上面的神经。眼睛后面的疼痛重现,只感到视神经在往里收缩拉动眼球向里退却。我甚至怀疑会不会深陷下去挖也挖不出来。
这是停药的后果。这两天所有应该被送进我喉咙的药片全部被我送进了马桶。由此带来的副作用就是,我不得不再次面对巨大的痛苦。
真是该死,偏偏在今天晚上!我恼怒地想着,为什么偏偏在今晚?如果晚一天的话,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我躺在床上,忍受着剧痛胡思乱想。雷声隆隆地过来,伴随着阵阵闪电。闪电看不到,都是满天闪白的那种。接着是风声雨声乱成一片,稀里哗啦不可开交,搞得我本来就混乱的脑袋更加成一团浆糊。
我挣扎着起来将房门虚开一条缝。今晚没有约好几点,赵护也不可能随时都在厕所里等着我,现在风雨大作,根本听不到人声,就只好用眼睛看的。但很快我就放弃了,因为头痛并没有随着我的努力减轻多少。
我爬回床上,心想现在不过七八点钟,离真正意义上的晚上还有不少时候。平日里由于没有消遣,吃完晚饭我们一般都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天黑之后要不了多久时间就睡觉了。每天早上去写日记,时间都差不太多。照此推算,差不多都是早上六点半左右起床,那么晚上睡觉绝对不会晚于十点。
反正就今天这天气,以及我糟糕的身体状态,即便是真正找到了通道,也不可能脱逃。我这样安慰自己着,倒在床上,一阵头昏脑胀。
脑袋里反复出现的,居然是罗卫民。罗卫民的执着有时候让人觉得好笑,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多少有些道理。比方说,他偏执狂般紧抓着水不放,声称水鬼一类的东西,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但正是他的坚持,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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