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第43章


若有若无,若断还若续,如同一根细线扯着人的心脏,叫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着音乐底俳高旋。
徐海城与潘小璐也为这音乐所吸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开幕式的舞台附近,周边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人,好不容易挑了一个稍高的地势站着, 徐海城生的高还能看见,潘小璐只努力踮起脚尖,半个身子挂在他胳膊上。
舞台并不是全然黑暗,暗红色的边角灯亮着,迷蒙灯光里,一列一列的身着黑羽衣的巫师从后台走出来,脸上戴着黑沉沉的面具,嘴里反复地吟诵着古调,兮来兮去,听起来古古怪怪,但却让人莫名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观众们早看得呆了,凝神屏气,两眼不眨,唯有闪光灯忽明忽暗。
这大概就是文化节开幕式唯一的歌舞,吴大军所说的祭山仪式,徐海城心想,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疑窦,吴大军中枪,老春头在看守所,不是缺了两名巫师吗?转念一想,反正有八十一名巫师,随便找两个顶替,混在当中也不醒目。扫视一眼,发现舞台前排坐着市领导、重要嘉宾,还有一名组委会的一干成员,于从容也在其中,离着太远,看不清楚表情,但隐约觉得他应该是如痴如醉的,毕竟他对曼西文化是打从心底热爱的。
埙声低而不弱,吟诵声沉而不坠,这两种声音交汇交融,整个夜晚陷入神秘的呢喃之中。仿佛已经离开了都市,离开了二十一世纪,回到远古洪荒时期,尚是幼儿的人类对神秘自然充满崇拜,充满恐惧,于是以傩舞与祭品献媚于神灵,以期获得它们的庇佑……
又一声惊锣响过。巫师们微微弯下腰,后台走出一个脸带黄金面具的巫师,手持一个黄金权杖,他的衣着比其他巫师更为隆重,行动间露出大红的里裙,与外边的黑色裙子相衬相映,散发着邪恶魅惑的气息。
戴着黄金面具的首巫走到舞台前方站着,其他巫师直起身子,广袖舒展,吟诵声渐响,埙声也渐响,一声一声轻叩大家的耳膜,犹如樊音低唱,将现代人心底的最后一丝敬畏逼出现形。偌大的广场,聚集着数千人,却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连角灯也转暗,只剩一点点的光,刚好够大家看见舞台上的隐隐绰绰和正中的黄金面具。众巫师吟诵声渐小,而首巫的吟诵声渐大,大量反复“兮”呀“兮”呀。
一个个头娇小的巫师越众而出,手里托着盖着布的某物,庄重地走到首巫面前跪下。排练该傩舞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献祭。
首巫大声吟诵几句,一揭盖布。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托盘中飞起,直直地往前席扑去,又飞快地飞回来,能看清楚的只有首席的人,只是他们当时已经骇然失色,说不出话来。
同样说不出话来的还有徐海城与潘小璐,没有形容词可以描述两人此刻的心情,震骇像巨浪将他们打懵了。刚开始他们觉得全身僵硬,连舌头也似变成石块,无法言语奇#書*網收集整理,等到恢复知觉,只觉得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那物一飞回托盘,就被首巫用布盖住了,娇小的巫师托着托盘又飞快退回众巫师之中。前排的那几位终于恢复意识,开始大喊大叫,踉跄离席,除了于从容。后面的观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面面相觑,然后前席的骚然终于如涟漪般地扩开,虽然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但看到那几个在电视机上总是面无表情的头面人物,失态如三岁婴儿,就知道恐怖至极的事情发生了,大家纷纷离席,开幕式现场一片骚乱。
舞台上假扮巫师的表演者们也开始惶恐不安,纷纷跃下舞台。只有混在人群里的十来名便衣逆人流而动,奋力地往舞台挤去。
这份骚乱不包括正中戴着黄金面具的首巫,他还在吟唱,声音庄重肃穆,韵律古老仿佛子天地初始。他缓缓地坐在舞台正中,手探入怀,再出来就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然后他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执刀,重重地一割。
最迟钝的观众也开始尖叫。
“砰”,会展中心楼上,一声礼炮按照预定时间冲上天空,散开幻成七彩烟花。跟着会展中心的灯光全亮了,仿造的曼西古墓像天上的北斗七星一样熠熠发光,一如黄义森所形容,这是天上宫殿。
烟花照着舞台四周逃跑的观众,照着迅速赶来维持秩序的警察们,照着十来个已经围到舞台上的便衣们。烟花也照着空无一人的舞台,上面有一具尸体,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头。
人类以为,与神沟通的最好方式是献祭。
没有比人头更珍贵的祭品。
注:眉间尺复仇的传说,在相传为魏曹丕所著的《列异传》中有如下的记载:干将、莫耶为楚王作剑,三年而成。剑有雄雌,天下名器也。乃以雌剑献君,留其雄者。谓其妻曰:“吾藏剑在南山之阴,北山之阳;松生石上,剑在其中矣。君若觉,杀我,尔生男以告之。”及至君觉,杀干将。妻后生男,名赤鼻,具以告之。赤鼻斫南山之松,不得剑,思於屋柱中,得之。晋君梦一人,眉广三寸,辞欲报仇。购求甚急,乃逃朱兴山中。遇客,欲为之报,乃刎首,将以奉晋君。客令镬煮之,头三日三日跳,不烂。君往观之,客以雄剑倚拟君,君头堕镬中,客又自刎。三头悉烂,不可分别,分葬之,名曰“三王冢”。
结局
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沙发上躺着的徐海城着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去开门,手里依然拿着一本书,看到是潘小璐不免一愣,说:“你怎么来了?”
潘小璐跟着他进屋,顺手掩上门,说:“徐对不欢迎我来呀?我是代表陈局长来通知你,正是复职,明天上班。”
徐海城指着沙发让她坐下,又倒一杯水给她,说:“打个电话就行,哪需要亲自跑来?”
潘小璐摇头,说:“估计趁着人多的时候走掉了,始终没有看到木盒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头,真是可惜。”这会儿,看清楚徐海城所拿的书是鲁迅的《铸剑》,顿时笑起来,“你还没有想明白呀?”
“是,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徐海城放下书,回想起来总觉得有点做梦的感觉,“我总觉得这应该是一个传说,一个神话……”
回想当日情景,潘小璐也有种梦幻般的遥远感觉,“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可是我也是亲眼看到的,它就是这样子飘在空中……或许眉见尺的故事并不是一个传说,也不是神话,是远古的过去,或许真的有这样的巫术,眉间尺的故事也是真的。”
徐海城眉头紧皱,说:“我就是想不明白,它是如何从墙外飞进来杀人,然后又飞回去的。”
“说不定它有翅膀,又或者是由巫师的意念操作的。”潘小璐说,“听说南亚这边有降头之术,人头会带着肠胃一起飞……”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恶心,再也说不下去。
“这个我是绝对不相信的。”徐海城想了想说。“不过听说曼西族曾经以巫立国,将巫师派往各处传道,也许南亚的降头传说就是眉间尺这种故事得以讹传讹。”
“我在想,或者它的身体就像一个人头……”
徐海城心里一动,想起卢明杰说,那里遍布着畸形怪胎,俨然就是人间地狱,或者这个人头也是畸形的一种。
“幸好那些头头们当时就坐在于从容身边,否则肯定以为我们破不了案,编出来的。”
想到那些市里的头头,徐海城失笑,那次真的把他们都惊吓坏了,据说其中有位领导当时就尿裤子了,他将书放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方离所在的地方应该不会飘雪的,那里四季恒温。
潘小璐看着他的神情忽地温柔起来,怔了怔,心里仿佛被虫咬了一口,疼得慌,蓦然的一股冲动,“徐队,我喜欢你。”
徐海城愣了愣,回头看着她,她双颊嫣红,两眼灼灼,明艳绮丽。她以为他没有听清楚,赌气般地又重复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徐海城微笑,说:“小璐我也很喜欢你……”
潘小璐本来就灼灼的眼睛更加明亮,像早晨的启明星。
“你是很好的女孩,活泼开朗不做作,但是……”徐海城没有再说,偏头看着柜子上的照片。
听了这话,潘小璐的眼睛仿佛失去了光芒,又变成黑漆漆的两点,她随着他的视线看着照片,照片上少年时代的徐海城目光迂回而坚定地落在方离身上。
“你要去找她,对吗?”
“是。”
“我真羡慕她。”
“你不会羡慕她的,她从小流落异乡,在孤儿院里总是受人欺侮,刚开始她唯一的朋友只是一株美人蕉,直到遇到我。”
“因为她可怜所以你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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