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第6章

邱彧把饺子从锅里盛出来，用香气把沈顾焱领到桌前，还记得把酱料里糖换成辣椒油。外面的天半黑不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很少有火烧云，看不到红紫色在千里外交错的场景。云永远是灰色的，天也雾蒙蒙，最红不过烈日，把人们体内的水分全蒸发出去，他们是连眼泪都得省着用的一群人。
“嗯。”
沈顾焱心急地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在那边山上。”邱彧坐到他旁边，用手指着西边山头。“死了，埋在那。”
沈顾焱把饺子吐了出来，一是因为食物太烫，二是因为气氛骤冷。他该想到的，这么久没见过人，也没听人提起，邱彧既然这么清楚记得他妹妹的喜好，肯定是疼得紧，又怎么会放一个小女孩一个人。
“抱歉。”
“没事，问题不大。”邱彧冲他笑了笑，翻篇的事已经结痂，再碰也不会多疼的，别撕开就行。这里的人永远学不会的道歉沈顾焱倒是没来多久就对他说了两次，莫名有些弱气感，说难听点就是好欺负。“还记得我上次别让你在郭子面前提戒烟吗？”
“嗯。”沈顾焱答。
“凤儿什么都顺我们走，说哪玩就哪玩，哪住就哪住，唯独不准我们两抽烟。我不听，但郭异听。抽个烟缩手缩脚的，来我家前都得换身衣服，生怕妹妹闻到味嫌弃他。凤儿走了之后就再没人敢提烟的事，郭子会发飙。”
邱彧想拿烟，想到这是别人家，又收回去。
“郭子叫我三儿也是凤儿嚷嚷要和我一样才像兄妹。他正好嫌我名字难写，说留三个暼就够了。”
说这些的时候邱彧虽然没什么表情，可眼神温柔，好像他的妹妹就坐在对面。沈顾焱觉得自己看人是准的，邱彧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不一样，但只有能进他内心的人才看得到。
“我能去看看她吗？”沈顾焱帮邱彧夹了个饺子。
“除非现在去。”邱彧顺口一答，沈顾焱却真的收拾碗筷起身了。
“等我们到山上天都黑了诶。”邱彧有点惊讶。
“我没开玩笑，我想去看看她，看看你——邱彧的妹妹。”沈顾焱语气严肃。
“好，去看她。”
邱彧这次没把车开那么快，可能因为他分心在想别的事，邱凤，亦或沈顾焱。到山脚时天已经不亮了，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越往上走越黑。这不是专门的坟山，也没有特定的路，但邱彧走得特别熟练，路上也明显有被清理过的痕迹。
“你经常来吧。”沈顾焱说。
邱彧没答话，算是默认。他不喜欢回家，除了回家给躺椅上的人做饭和睡觉，他不是在修理店就是在这，没有夜班也偶尔在这陪邱凤看星星。邱凤以前就喜欢晚上，没有严厉的父亲，没有嘈杂的世井，只有邱彧和闪烁繁星。
走得沈顾焱怀疑被耍了的时候他终于隐约看到一个大土堆，走近还能发现上面很多枯死的植物。
“郭异经常带来各种各样的种子，不过多半活不过半年。”邱彧点了一根烟，猛吸几口，然后就放在坟山，让火星点亮黑暗。
沈顾焱就着那一点红星子看清了邱彧眼睛，亮的，湿的。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凤儿不是不喜欢烟吗，你还放在这”问出来时，邱彧先开了口。
“凤儿，哥来陪你看星星了。”邱彧的声音是带笑的。
红色跳跃闪烁，白烟湮没在黑色中，沈顾焱在一边蹲下去。他用手捂着脸，肩膀止不住地抖，悲哀潮水般地向他袭来，有邱彧的，还有他自己不明不白的。他本该去了解不在世的父母，为他们献花，可却胆小得不敢承受被遗忘的一切。
“沈老师？”
邱彧以为是对方刚刚吃晚饭又出来吹冷风胃不舒服，可扒拉开对方双手却看到一张布满泪的脸。沈顾焱看着邱彧，哆哆嗦嗦就是说不出话来。他看不清脸，但却能看清那份勇敢坚强。
“啧。”
邱彧砸了下嘴，扳起沈顾焱的下巴直接吻上去，只是唇与唇相贴，浅尝辄止。然后就站起身来自顾自往山下走。
“走了，跟紧点，不然把你一个人扔山上。”
“等。。。。。。”
沈顾焱虽然大脑死机，但还是胡乱把眼泪抹掉跟上去，甚至去扯住邱彧的衣服，生怕真把他扔山上似的。
第7章　chapter。7
到被闹钟吵醒时沈顾焱才察觉最近都是一夜无梦，是邱彧保佑还是邱凤呢，又或许是那天从山上下来好好哭了一场。还带着哭腔就给林勋打了电话，说完一句“我想把记忆找回来”就又挂了。吓得对面连番信息轰炸，在他见不到的地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东窜西跳。
运动会的报名表终于发下来了，沈顾焱揣着它进教室时比学生还高兴。上次翘班和他们打篮球的事似乎班里的人都知道了，关系一下子缓和不少。李明阳还专门买了一罐八宝粥送到他办公室，说是安慰安慰他的屁股墩。
“自主报名，每个人不超过两个项目。”沈顾焱说。“那个谁。。。。。。嗯。。。报名表放在班长那，你们去填。”
“那个谁？班长？”邱彧坐在位子上不动，让沈顾焱举着报名表的手尴尬僵在半空。
“邱彧，来拿。”沈顾焱不自觉去摸耳朵，感觉有点烧。他现在只要看见这张脸就会在脑内被无限放大，唇瓣相触之感记忆犹新，那个意义不明的吻令他头晕脑胀。
运动会来得正是时候，邱彧坏心眼的把报名表分成很多份上交，再加上中午的补习，沈顾焱觉得生活突然被这个恶魔占满。
“你真的不用介意那个。”邱彧将最后一叠报名表交到沈顾焱桌上，用手指指嘴唇。“对于我们这种坏孩子，不过是家常便饭。”
“可你并不熟练！”沈顾焱不经大脑地说出来，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这回倒是邱彧没反应过来，隔了好久才摆摆手：“谁知道呢。”
这么一出对话后，沈顾焱突然放松了不少，运动会如期而至，他也能一门心思扑到给学生加油的事上。大多数女生都乐意响应他的号召，虽然用的方式不太好。除了谭莹莹乖乖拿着纸笔写加油稿，其他的都是用化妆打扮来加油，理由是能让男生更热血沸腾些，看起来男生们也挺受用的。沈顾焱还自费买了些巧克力和小饼干给他们补充能量。
可这里就连运动会都不一样——体育精神被胜负虚荣心完全覆盖。
李明阳的跳高还好，但他明显感觉到有人搞鬼。明明没有碰到，横杆却抖个不停。一开始他只想着是衣服擦过，决赛特意叫人在旁边看着才发现是守杆学生故意踢的，记分老师心不在焉的样子明显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操。”李明阳回到班级休息区就把可乐罐捏爆了。“好在我运气好，杆子一次没掉。”
沈顾焱当时就要去找负责人，但其他人都没反应，连谭莹莹都在劝他别去：“整个年级都在睁眼做瞎事，没用的。”
“高二男子跳高成绩公布。第一名，二班，李明阳。第二名，一班，高鸿。第三名，二班，孙锐。”播报台开始念刚刚收到的成绩表。
“哼，耍小聪明爷爷照样吊打。”李明阳昂首挺胸地跑去领奖了。
第一天田赛的小动作基本在女子组那都没奏效，毕竟千篇一律，被穿着高跟鞋的拉拉队姑娘们一脚踩到了地底下。沈顾焱实在不熟悉这种阴招，亲自下场盯也毫无效果。马上是邱彧的3000米，他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得不得名次不重要，可受伤怎么办。
“别担心，郭异会陪着班长的。”谭莹莹把笔递给沈顾焱。“不如沈老师也来一起写加油稿吧，我昨天写一整天可累了。”
天气渐凉，谭莹莹将长发放了下来，别在耳后，显得她更小巧可爱，平时也是柔声细语。这么一个乖孩子，偏偏喜欢郭异那个闹性子牛脾气——这是沈顾焱观察出来的。她经常给郭异带自己亲手做的早餐，郭异衣服哪破了也会给她缝。
“二班的运动健儿们，比赛第二，身体第一，3000米是毅力与耐力的结合，希望你们取得好成绩。二班沈姓同学来稿。”
郭异实在是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他虽然跟沈顾焱放过狠话，但并不代表他讨厌这个班主任，要不是怕邱彧为难，他还挺愿意和对方交好的。他两只手分别比了两个心，递给邱彧和另一个参赛同学：“加油哦，二班的运动健儿们。”
沈姓同学，邱彧除了听发令枪时认了下真，其他时候脑子里回荡的都是这四个字。要不怎么说是数学老师呢，一个加油稿写成小学生模样，还加个欲盖弥彰的署名。要不是怕破坏呼吸节奏，他也会像郭异一样笑得直不起腰。
之前他想赢比赛只是为了好玩，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