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夫人》第39章


尖胡子大汉喝道:“叫什么名字?”
陆盛男随便侃了一个名字:“回兵大爷,小的叫牛一根。”
刚才那个笑翻天的清兵马上插话道:“牛不是一头头的么,怎么成了一根根的?”
尖胡子大汉猛一抬手,那清兵深惧其威,吓得不敢说话。
“我来问你,你进城干什么?”
“小的想投亲!”
“亲人姓甚名谁?”
“她姓蔡!”
“还有名字呢?”
“叫……叫文姬!”
尖胡子眉心一聚,端的一副奸险相,道:“你可知道蔡文姬是谁?”
陆盛男傻笑道:“嘿嘿,兵大爷真会开玩笑,她是我姨娘,我怎会不知道她是谁?”
然而陆盛男的演技似乎骗不过尖胡子。只见尖胡子那双犀利的眼睛反复打量陆盛男,好一会儿不发一言。陆盛男暗想:这家伙了不得,千万别让他瞧出端倪。
二人目光对峙良久,陆盛男依旧慌慌张张,忍不住开口道:“兵大爷,小的可以走了么?”
尖胡子道:“你姨娘认识字么?”
陆盛男道:“不怎么认得字,人老了,莫说是字,路也不怎认得。”
“你姨娘祖籍在哪儿?”
“大爷,祖籍是啥子?”
“就是老家。”
“哦——她老家和我娘是一个地方!”
“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请问大爷:究竟想知道我娘的老家还是我姨娘的老家?”
尖胡子火了:“刚才你不是说她俩是一个老家么?”
陆盛男吓得抱住头道:“兵大爷,您一生气小的心儿就扑扑地跳啊。我娘和我姨娘本来是同一个老家,可现在不同了。”
“为何现在不同了?”
“我娘已经过世,大爷问她老家在哪个方向,当然就在西面。我姨娘住在镇江府,方向……”陆盛男把大拇指向后一指,“当然就在南面啦!不过你说成是后面或者背面也是可以的!”
尖胡子快昏过去,哪里想到会被眼前这个傻子戏弄一番!他无可奈何地把手扬一了扬,算是放了陆盛男。
陆盛男转身的一刻,尖胡子的手伸进衣袖间,像是要取什么物事。陆盛男虽是匆匆一瞥,却正好留意到这个动作。
“嗖——”
陆盛男身后传来发射暗器的声音。以他的武学根基和敏捷的身手,要躲过这暗器并不难。可他早在转身时已料到尖胡子有此一着,显然,尖胡子要抓自己的破绽,试问这暗器如何躲得?
“哎哟哇——”
城门的高墙差点被这惨叫声震裂!
“我的娘啊……啊不是,我的姨娘啊……痛死我啦……我的腿啊……”
看见陆盛男一点武功都不会,尖胡子绷紧的心结便有所放松,命人扶起陆盛男,又塞了一些银两过去,当是给他看大夫的钱。
陆盛男又哭又闹,城门附近的街道上几乎都能见到他的口水和眼泪。不少路人也忍不住停下来嘲笑这个牛马个头却不长脑袋的傻虫。
陆盛男一跛一瘸地走远了。尖胡子回望刚才盘查陆盛男的那三个清兵,斥责道:“你们三个把关的,什么人都看准点儿,要是真让钦犯逃了,你们当即人头落地!”
三个清兵唯唯诺诺,头也不敢抬起。
这尖胡子是谁呢?原来他是胡佳德彪的心腹,名叫多罕,正黄旗人。前面提到,胡德佳彪在得悉西顺镖局与腥风寨暗中有瓜葛后,立即派人去追截黄晴川的镖队,与此同时,又派遣多罕到镇江府监视西顺镖局的举动,必要时格杀勿论。多罕为人狐生多疑,做事经常杯弓蛇影,陆盛男差点就被他识穿!幸好陆盛男平日到处闲游,一副懒散相,兼之多罕亦不知他曾到过西顺镖局提亲,于是不识得他长相;更以暗器相试,未见破绽,故复无多虑。
陆盛男左边大腿后面中了多罕三根飞针,不敢走得太急,怕针头下了毒。他摸到一窄巷中,挽起裤腿一看:幸亏只是三根普通的针。针身很细,犹如蚊须,扎得也深,用手夹不出来,于是他腾起内劲,狠狠一拍大腿,三根针应声而出,伤口渗出殷红的血。
“还好,没毒的!”
他撕下一块布,包扎完伤口,又忧虑起来:未知刚才自己叫得够不够响,黄晴川他们三个有没有听到暗示?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种担忧是多余的。刚才自己走得那么慢,如果他们要进城,咋会不见踪影?料是一早远遁之。
镇江府往来如鲫的人流,掩不住蕴藏其中的紧张气氛。陆盛男没有一刻放下警惕,因为路上总有些人,眼睛看的位置很古怪,这些人肯定是清兵假扮的。他只能用余光留意这些“假路人”的举动。将行至西顺镖局附近时,更是格外小心。
西顺镖局坐落在镇江府城中央,四面八方皆有路可通达。以前陆盛男来这儿时,门前必有大队车马候着,那些都是出镖的马车。可是今天,竟然发现走过的人一眼都不敢往那儿看。他明知附近必有清兵暗中监视着,故佯装路过,以便偷偷察看。
西顺镖局的大门被封条封住。几时封的,看不清楚。从门前的积雪可知,应该有一段日子。西顺镖局有个后门,陆盛男是知道的。他想去那里走一趟,但现在不是时候,至少等日落再作打算。
申时刚过,镇江府城门就要关上。赶着出入城池的人们加紧了步伐。陆盛男也急起步子,涌入人潮之中。人潮中,他偶尔碰到四个神色古怪的人,腰间有硬物微微凸起,不用说,肯定是混进来的清兵或者其他降清败类。似乎那四个人也同时瞄上陆盛男,一起向他挤来。陆盛男想甩掉他们,无奈腿上有伤,就算步伐加快,也得有个限度,况且伤口已开始沁血。四个人一见他腿上血迹,便伸手往腰间摸东西。
第十二回:西顺镖局遭祸劫,北行义士释嫌疑(二)
很明显,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陆盛男决定“后发制人”,不主动出击,免得惹起更多人注意。与此同时,那四个人也不希望惊动其他人,因为场面一旦混乱,正正给了陆盛男遁逃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雪亮的匕首朝陆盛男腰后刺来。他看准时机,待匕首离身边仅余一尺左右时,挥起一掌痛击那人手腕。不得不称赞陆盛男“艺高人胆大”,要是旁边有人碰他一下,抵挡不及,后果不堪设想。
却说匕首脱落后,立即被陆盛男用脚背托住,然后滚到地上,声音很小,旁人并无察觉。再经他脚侧巧妙一拨,又被踢到路的一旁去。
这一击、一垫、一拨三个动作,像金陵卖艺人表演杂耍一样,要是换上普通人,恐怕还不能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捅出匕首的人强忍手中痛楚,不敢出声,但也不敢追上来。其他三人暗自吃惊,互相传了个眼色,原来想留两人继续夹击陆盛男,剩下一个去通风报信。陆盛男看懂他们的暗语,忖道:为免节外生枝,切莫与之发生打斗,最好走为上着!
事实上已来不及,正当陆盛男脚步加急时,前面突然听见吆喝声,原来是几个兵丁在盘查过往行人。急涌的人潮自那儿渐渐放缓。他决定不再前行,转投左边一条岔路。那二人心想:离开人群之中,正是下手的最好机会。遂悄然跟上。
镇江府大大小小的路,陆盛男几乎都走过。相反,那二人不是地头虫,要紧跟在他后面显得十分吃力。陆盛男腿上的血越流越多,加之行速过急,渐觉疼痛难当。忽见一家妓院,人客出入颇多,便把身一闪,倏地挤进里头。二人见了眉头一皱,心中暗骂陆盛男狡猾!
老鸨娘的眼睛雪亮,立即瞅住陆盛男,迎上来道:“这位客官,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陆盛男心里发毛,恰见不远处有个姑娘,遂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她身边,笑嘻嘻说道:“我就要这位姑娘陪我!”他不忘把身子贴住那姑娘,不让老鸨娘见到自己腿后的血迹;又抓出一把银两递到她面前。老鸨娘见钱眼开,马上笑道:“小燕,好好伺候这位客官!”
小燕还懵然不知情,就被陆盛男连拉带扯地往上楼的方向走。刚到楼梯口时,陆盛男朝她竖起一根指头。
“嘘——”
小燕奇之。陆盛男往她裙子上一指,小燕登时涨红了脸——原来裙子上染了一块血迹。
“小燕姑娘,你还是赶快到楼上换件衣服吧!要是让其他客人知道了,你以后怎么见人?”
小燕尴尬得快要哭出来,以前客人遇到这种情况,定会痛骂一番,却见陆盛男好心提醒自己,即时点头噙泪致谢,匆匆往楼上跑。而陆盛男则绕过饮花酒的客人,转瞬间不知所踪。
那二人追将进来,老鸨娘同样笑迎上来。二人急于抓人,一手推开老鸨娘就往里冲。只见有个身影匆匆忙忙上楼而去,却没认清是个女子,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追上楼去。客人太多了,个个都陶醉在酒杯美色之中,居然没人留意到这两个举止粗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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