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仔》第36章


众人俱都是一饮而尽,甄猛哭道:“天王放心!我等定誓死掩护天王突围!”忽见高乱将手中酒杯垂下,手腕翻处,一杯酒竟一滴不少,淅淅沥沥的洒在地上。
众人都是一愣,甄猛道:“天王,你……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高乱施施然将酒壶放下,笑道:“我以此酒先谢大家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七个人登时呆了。叶杏反应迅速,待要动作时,一提气,丹田里空空的,四肢上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啪”的一声酒杯落地,叫道:“你……你在酒里下毒?”
反应慢的怀恨甄猛这才发现事情不对。高乱笑道:“不错,这山寨中颇有些绿林人的杂碎儿,这‘麻虎笑’的滋味如何?一时三刻的,你们也就别想动了吧。”
李响心中一翻个儿,瞠目怒道:“你为什么害我们?”
却听一人笑道:“因为我告诉他,只要他将你们绳之以法,我就保他高官厚禄,一辈子的荣华!”一个人从屏风后转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前被叶杏擒进寨里的监军张佐张大人。
唐璜叹息道:“原来是这样……”他在唐门日久,见多了人心险恶,倾轧算计,这时脑子里一转,已然明白了事情始末。
高乱笑道:“平天寨将垮,我跟着你们去掉脑袋么?你们一个个说得什么忠心耿耿,可是我与张大人多番请教,才知道原来是我几乎被你们害了前程。我说我平天寨怎么好端端遭此灭顶之灾,原来便是因为你们这什么混蛋七杀上山!”他的相貌本来儒雅雍容,可是这时候说话咬牙切齿,一张脸也变得狰狞起来。
李响冷笑道:“这话就奇怪了,好像我们还没来时,官兵就要来剿你的山寨了吧?”
那张大人叹道:“天下间山头那么多,官兵哪里剿得过来。虽然皇上有旨,但我等带兵来这晃上一遭,随便抓些毛贼,沿途刮些银两,回去也就交旨了。谁还没事真的与你们这些草莽之辈拼命么?”
高乱来到李响叶杏身边,恨道:“说来说去,坏事便坏在你俩身上,一个杀死龙先锋,一个先后挟持赵元帅、张监军,你们多有本事啊!终于逼得赵元帅动了真章,让我平天寨几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只听李响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原来是这样!”怀恨常自在也笑,他俩一个烧了龙飞的粮草,一个生擒韩威打伤韩鹏,都是坏事的祖宗,这时笑起来,格外的肆无忌惮。
高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冷笑道:“你们就笑吧!韩威韩将军已偷偷出寨联络,明日一早,我率众投降,便将你们押往京师!到时候,看你们还笑得出来?”与张大人拿出早已备好的绳索,过来便捆李响。
忽听身后甄猛痛道:“天王,你……你怎么能这样?”他一直没有说话,乃是被平天王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不知所措。这时候见他动手要绑李响,终于又惊又怒忍不住说话了。
高乱一愣,回过头来道:“怎样?”
甄猛已是老泪纵横,道:“你……你跟我说过的那些抱负呢?你怎能卖友求荣……你以前的雄心壮志呢?”
众人之中,他追随高乱最久,高乱岁数虽然远较他小,但是见识抱负莫不让他心折,当日更曾让位于他。可以说在他心中,已将这个天王当成了自己要一辈子追随效忠的完美英雄|Qī…shū…ωǎng|,可如今高乱突然变节,却让他如何接受?
高乱愣了愣,叹息一声,丢了绳子来到甄猛面前道:“甄兄,现在我也不用再骗你了。实话告诉你,我说的那些东西,我自己从来都没有信过。所谓抱负,不过一个噱头;所谓平天,不过痴人说梦。我在家乡屡试不第,日子过不下去才出来闯荡。给你劫上山时,因见你老实,为活命这才说些惊世骇俗的话来诳你,哪知你竟深信不疑,让我坐了这位子。坐就坐了吧,可是你知道,我觉得历代占山起义的人物中谁最成功?”
甄猛一愣,茫然道:“谁?”
高乱苦笑道:“便是那水泊凉山的及时雨宋江。他原本不过一个小小的县城押司,经起义打造,再招安时,便可加官进爵,实为我辈楷模。我初始时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原本也就是期望着我能早日为朝廷瞩目,招安于我。”
甄猛面容抽搐,突然间张口喷出一道血箭,道:“你……你不做人……巴望着偏做狗……”骤然知道高乱竟不是突然变节,而是自己被蒙蔽了两年,一腔赤诚全都成了笑话,信仰的一切都成为泡影,那打击只有只有来得更大!不由得五内俱焚,一颗心片片碎裂。
高乱变色道:“那狗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停一停,温言道,“这几年来你待我不薄,咱俩感情与他们不同。你若愿意助我,张大人也已同意,咱们随便找个人便顶替了你的七杀之罪!”
甄猛低下头来,心中一片紊乱。良久,身体不可遏抑的抖动,一声几近疯狂的笑声越来越响。抬头时,两眼垂泪,道:“你怕你一个人出尔反尔时,寨里的弟兄们不听话么?”
高乱脸色瞬息变化,怒道:“这种时候你又不笨了!”原来他虽然设计捉住了七杀,可是若要他就这么出去命令投降,那些受他抱负、志向感召而来的喽罗真可能喧哗骚乱,而若能有甄猛出面,则顺理成章的多。谁知甄猛突经大变,心中的信念一一崩塌,突然之间在一片废墟中开了窍,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对他唯命是从的二寨主了。
甄猛既然拒绝了他的提议,那边只好行险了。高乱愤愤骂一声,捡起绳子,又来绑李响。李响委顿在椅上不能动,高乱将绳子绕在他背后,张大人便在前边去他腰间抄匕首短刀之类的物件。
突然李响道:“张大人。”
张大人不觉抬头,道:“嗯?”
李响仰面道:“去死!”猛地一个头磕下来。那张大人的额角位置正好,两人脑门相撞,“砰”的一声闷响,那张大人眼前一黑,一屁股墩下,仰面倒了。
李响因性子执拗,小时候在天山上被师兄们拿住了手脚欺负时,颇喜欢拿头撞人。天山上虽没有专门的头顶功夫,但给他撞来撞去,头已成为他看家本领之一,当日反出师门之时使到一半虽被师父给破了,但其威力端的不容小视。方才片刻耽搁谈话,终于给他喘息之机,强吊起一口气,这便能够勉力一博。这时时近四年后使出,虽然技巧生疏,姿势别扭,气力不继,可是力道仍较之常人大了不少。张大人一个一辈子读书的半糟老头子如何受得?登时倒下。
张大人一倒,高乱大吃一惊,慌里慌张跑到前边来看时,所幸还有气息,这才吁一口气,跳起来拔出佩剑,骂道:“你这贼厮!留着你终是祸害!”本来说要生擒他们上京的,可是这时害怕李响再有什么花招,便欲上前结果李响性命!
可是便在这时,他后边常自在“扑通”一声从椅中扑下,两膝在地上一跪,身子直挺挺向前抢下,“砰”的一声,一头撞在他的膝窝处。
这一下常自在除了奋起余力将自己摔倒之外,纯没发力,全靠着倒下去势子来撞高乱。可高乱本领有限,这一下又出其不意,登时给他撞得脚下一个踉跄,勉强左手一撑单腿跪倒在地。
这一下跪得好重,高乱只觉得手骨欲裂,正大发作,忽然眼前发黑,百忙中向上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原来他这一跪,正跪在了怀恨的身前。这时怀恨咧嘴大笑,拖动身形,正软塌塌的向他扑来。
轰隆一声,怀恨扑倒。高乱紧要关头向右一翻,摔了个仰面朝天,可总算是没给大和尚压住。可这样的姿势,他的右手便垂在了叶杏身前。
叶杏连人带椅的翻倒!梨木椅扶手落处,正压过高乱握剑的手指。叶杏身子虽轻,但那分量哪是手指受得了得?何况还有剑柄硌着。
“啊”的一声惨叫,高乱疼得欠起半个身子,正待推开叶杏,这边甄猛扑倒,横着压在他的胸口。高乱单手去推甄猛,甄猛赳赳大汉,却不是他一只手能随便推开的,刚推两下,唐璜扑倒,又叠在甄猛身上。
高乱几乎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手上使不出力,便把两腿乱蹬,带动身上三人磨蹭蠕动。刚动几下,猛然间高乱两眼努起,骤生一股大力,几乎将三人掀开。只是那力却不能持久,原来是舒展力气最弱,挣扎半天这才扑倒,一头撞进他的裆里。
遭此致命一击,高乱痛不欲生,把身子乱扭。眼看唐璜叶杏给他甩得滑下地去了,那把剑又近在咫尺,七人性命又悬于一线。
甄猛与高乱纠缠之际,越来越是愤怒,终于咬牙道:“平天王……你……我虽然笨,可是你干什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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