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豪侠》第33章


快到中午时,叶笑天已经觉得这次回长安的方式实在是大错特错。他一错不该住在胜光寺这皇城附近消息灵通之地,二不该在昨日搜捕朱宅时跑出来。眼下光应付往来情面已是不及,更不必说去查阅档案。他当机立断,想道:“不如我直接去找皇上问个明白。” 
他即知道李世民尚在骊山离宫,便瞅了个空隙,略加收拾,给尉凌云和安伽留了个口信,从后门溜走了。 
华清宫在临潼骊山北麓,因有温泉胜景,因此被历代皇家辟为养生之地。叶笑天记得以前李世民并不喜欢华清宫这种地方,觉得是消磨志气空耗光阴之举,倒是健成元吉时常盘桓此处。天色暗下来,路上行人也渐渐稀少,旷野之上风急如啸雪落如云,四下里昏瞑一片,都不辨东西南北。直到看见前方幢幢山影间透出来的些微灯火,他才能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 
此时有密集的蹄声传来,叶笑天往路边闪去,只见一匹驿马自身后飞奔而来,马上骑士紧俯在鞍上避开峻急的风雪。这种情形叶笑天十分熟悉,这是有紧急军情送达,看来李世民虽身在离宫,依然照常处事。 
他曾受元吉之邀来此宫中游畋,因此对华清宫的格局并不陌生。华清宫设四门,北门津阳门为宫之正门,南门朝阳门可通南之骊山,东为开阳门,西为望京门。南门因为依山而立,所以宿卫稀少。叶笑天本打算从南面越入,然而终究要绕远路甚是不便,他心中一动,菩提子飞弹而出,击在送信人胛窝上。那人无声无息地跌下马去,叶笑天疾奔两步,上前一挽。马匹奔嘶数声,终于蹶蹄而伏。叶笑天从军士身上搜出一封用防水油纸包好的信件,摸到了上面的封蜡印鉴,便系在腰间。路上再无行人,由他从容剥了那军士衣裳换上,再将自己的袍子披风给军士蒙上,将他推到路边。一两个时辰后,他会醒来吧,希望这一两个时辰不会把他冻僵了。 
叶笑天怀着一丝歉疚上路,再走了里许,便到望京门叩阙而驻。侍卫见那信件,笑道:“是泾州来信,皇上正等着呢!这位兄弟一路披风载雪而来,实在辛苦了,且在班房上坐会,我这就交给内监去……想必今晚的赏银是不会少了。” 
进了内面炭火正旺的班房,当值的宿卫正在温酒吃肉。叶笑天跟着吃了两盅酒,送信进去的侍卫果然引了个青衣小监过来,颁了二两赏银于他。他一等那小监走,便说累极渴睡,侍卫们也很同情他大风雪天赶路,就引他去了内间小屋里。一进去叶笑天便将被窝堆叠成有人睡的样子,自己翻窗而出,只见披着斗笠的小监提着个风灯走得甚慢。他很有耐心地跟在后面,这种天气里面,巡逻宿卫实在不易发觉他的行迹。过了三层宫门,小监终于止步,进了一座宫殿内。 
叶笑天依稀记得这是九龙汤,从前太子建成在此处居养过。他从檐下翻入,摸到汤池附近,便听到有宫女道:“皇上有旨,今夜不来,你们可以收拾了。” 
侍奉汤池的宫女们如蒙大赦,顿时莺声燕语地说笑起来。叶笑天便跟着那传旨的宫女顺着一道长廊而去,拐了几道弯后长廊到了尽头,尽头珠帘下另有三名宫女内监侍立,她悄没声息地走过去站在他们之间。帘上灯影幢幢,映出个俯案疾书的身影。叶笑天闪身在柱后,一时间觉得手足发汗,心口微喘。过去多年追随他左右犹不觉得,此时却觉得那股威仪压迫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案边似乎坐着个女人,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叶笑天微微一怔,原来长孙皇后也在此处。她说的好象正是燕郡王李艺之事,“皇上,李艺总是宗室,累有战绩,如今您践祚未久,这样处置,恐怕不妥吧?” 
李世民道:“胡说,押回来才是不妥呢!”这也是长孙皇后进言,若是换了别个妃子,恐怕早就赶出去了。 
“他就算谋逆是实,也总要给他个按律审讯明正典刑吧,您现在……” 
“我意已决,你不必说了。”李世民打断了她的话。 
叶笑天听出这话中意志刚决再无动摇余地,内面长孙皇后便也默然。片刻后她向李世民俯了下身便离床而出,外面等侯的两个宫女打开帘子,将一袭孔雀裘披在她瘦弱的肩头。长孙皇后向着叶笑天藏身处走近,几乎是擦身而过,叶笑天能看到她面上隐约的泪痕。 
长孙皇后履声渐渐消失在长廊深处时,屋内传来“咣!”的一声,似乎是李世民将案头的茶盏拂到了地下,他在屋里来来去去走了几遭,喝道:“都出去。” 
几名内监和宫女畏缩着退出帘来,似乎还怕那怒气波及远弥,纷纷退到到拐角处。叶笑天见角落里有一盏茶汤在小炭炉上正旺,边上茶器一应俱全,便倾了一盏,用托盘盛着,掀帘而入。李世民正坐在对窗面南的灶床上,提笔在灶头案几上写字,他悄然过去,将茶盏放在书案右上角。 
朱笔重重地在状表空白处批下“就地伏……”他顿了笔,不耐烦地挥了一下,一滴朱砂溅在了叶笑天的前襟上。叶笑天的影子投在李世民正批阅的书柬上,他才觉出不对,停笔抬首,眼眸骤然缩紧起来。 
叶笑天去职前最后一次见李世民,便是玄武门那日清晨。从太极殿殿脊上喷薄而出的朝阳涂在他年轻英武的面孔上,仿佛是鲜血一般,因此显得狰狞无比。他从李世民征战八年,李世民以统军大帅之身,数次亲冒矢石上阵冲杀,他甲胄染血的情景实在不罕见,然而从不曾如此可怕过。 
叶笑天挽袍跪下,道:“庶民叶笑天,见过皇上!” 
他没有行三跪九叩之礼,李世民似乎也忘了这一层,只是一径盯着他,室间悄无声息,两个人的影子也肃静如亘,只余烛芯“毕剥”,焰火微摇。 
“起来吧!”李世民本来似乎在发怒的,这时却全然冷静下来。 
“谢皇上先恕过庶民擅入之罪!”叶笑天语声微颤。 
“你进都进来了,还怕我降罪?”李世民蛮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侧过身往后面的抱枕上一靠,道:“往年军中,你不一样闯过我的大帐么!” 
“庶民一向失礼,全是皇上包涵。”叶笑天慢慢起身。 
“看样子,”李世民略带玩味地瞅着他,眼仁上光晕灼灼,手指深深地陷到身下柔软的豹皮毡上,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兴奋,道:“你不是来行刺的?” 
“若庶民是来行刺的,此际皇上头颅已经不在了。”叶笑天冷然道。 
李世民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你来见我做什么?” 
“我有点私事,想请问皇上。”叶笑天。 
“私事?”李世民不知为什么有点激动,手臂在案头一抚,将那纸状表抓起来,揉捏了下似乎想扔到地上去,还是“叭”地一声,拍回案上。“真是件怪事,人,竟然还能有点私事的!你倒还能有点私事!我的事全是公事、全都是……”他声音高亢起来。 
叶笑天略约猜出来李世民此时为什么事烦躁,他无语垂手而立。 
李世民显然知道自己失态了,他缓了口气,端起那盏叶笑天送上的茶抿了一口,他指着那纸状表,似乎是在自语自言地道:“皇后竟也会说这些废话,真正好笑。欲乱我江山社稷者,便是亲兄弟我也不容情,何况同宗。”他终于提了笔,将那一个“诛”字写罢,便随手扔进案头不知凡几的文书堆中。“你有什么事,说吧!” 
“皇上,我想请问你,当初抄太……建成宅,可有一种毒香入籍册?”叶笑天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毒香?”李世民恍惚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你是说那种叫十日情的?我听父皇身边的人说过,只是不记得有没有这件东西了。” 
叶笑天道:“请皇上再多想想……”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抄家出来几千样东西,难道我都得知道么?”他声音骤然峻厉起来。 
“然而这个东西……似乎是皇上传家之物。”叶笑天不依不饶地追下去。 
李世民“啪”地一声,击在案上,道:“你以为我也会和建成元吉那等人一样?” 
“皇上知道?”叶笑天脱口而出。 
“我自知道!” 李世民微微冷笑着:“大局已定后,他府中的人投向我的不少,我自然知道他用这毒害过我,可我要杀人,自有枪与刀,怎么会弄这些妇人勾当。” 
叶笑天顿觉茫然,他虽然一早就不觉得李世民会做这种事,然而此时亲耳听他说出来,灵识中未曾捕捉到一丝犹豫闪烁,看来李世民此时说的话,全是真的。而这一条线索,难道依然断了么? 
“臣,告退了!”他不知不觉用上从前的称呼,便要往帘外去。 
“你留下!”李世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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