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豪侠》第37章


他真正能动的只有两片嘴唇,虚弱地敞开着,往外冒着一股股的白汽。在这稀薄的白汽中,透过更为稀薄的光,一个戴顶长帘帷帽的人站在他面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尉凌云有点失望。 
“你说,还是不说?”似乎二十天来那人耐心已尽,眼决心用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尉凌云张翕着嘴唇,其实不太确定自己真的发出了声音,然而那人却安静下来,显然在听他说话。尉凌云这才对自己身上的肌肉有了点信心,“你应该知道的,那些东西说不出来,一定要纸、笔!” 
沉默,那人显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因此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捣鼓了一会,最终有一管光滑的笔塞到了他手中。他将尉凌云拎起来推到一张矮登上去,尉凌云的伤口撞到案几上的棱角,猝不及防之下他痛叫了一声。 
“给我画!”那人语气中似乎有绝深的恨意,对尉凌云身受的任何一点痛苦都觉得欣喜。 
他方才那一推同时也解开了对尉凌云手足的禁制,尉凌云摸索着案上的纸和砚,笔尖在砚中蘸过后,凝在宣纸正中。良久良久,一大滴墨水从笔端坠落下去,尉凌云也随之仆了下去。 
尉凌云再次出现的知觉是胸口灼烈的痛楚,却有一团温凉的东西敷在上面,疼痛略轻,他便重归晕厥。 
如此几日,他都只能在伤口换药时,因为那非人的痛楚保持数刻清醒。等他再度完全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体内盅毒又将要蠢动起来,似乎都过了八九日。他内视自己身躯,发觉胸前骨头已经接驳好,伤口似乎愈合大半,四肢竟能自如活动,只是真气依然受制不能运转。 
眼前忽然有了亮光,囚禁他的木箱子再度打开了。站在面前的依旧是那个戴帷帽的男子,他一言不发地将尉凌云拖了出来。他还没看清周围是什么,就被塞进了一间暗屋里。屋子似乎是泥砖夯就,四面无窗,正中是一盏冒着浊烟的油灯,灯下搁着摞泛黄的宣纸,右边是笔砚。这些东西直接放在木板地上,看来他并没打算给尉凌云准备桌椅。 
“你就在这里画,”那人依旧用那种听不出任何特征的声音道:“否则明日便没有解药给你吃了。” 
尉凌云“呵呵”笑了两声,虽然声音涩滞,却带着久违的畅快。他勉强盘起腿坐端正,盯着帷帽的垂帘下隐约起伏的面孔,道:“你手中药瓶子里还剩多少?只四粒了吧,我反正最多不过活四十天了,为什么要怕明日活不活得过去?” 
“少嘴硬。”那人似乎想冷笑下,然而语气又归于那种刻意的呆板。“你寒冰门中自有解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终究会有治愈手段。” 
“奇怪,你这样折磨我,还会放我活着走么?”尉凌云微微摇头。 
“死算什么,天下不知有多少酷刑,能教人只求速死,只是哪一种也比不得‘十日情’发作时的痛楚。你若好好画了,到那日前我给你服药,到那日时,给你个痛快,若是不……”那人森然道:“下场你自己比我清楚。” 
尉凌云沉默了片刻,虚软的手指几次三番才握紧了笔杆,在砚池中沾了沾。又过了半枝香的时辰,这第一笔方才落到纸上。然而他才画下第一笔,便将那纸扯了去,在新纸上再画了一道斜线,又扯脱去。如是至第四张,他终于长叹一声道:“我不记得了。” 
“胡说,你以过目不忘的聪明而得无涯老人赞赏,这种要紧事,岂有记不得的道理。” 
“记不得就是记不得了,我若在这图上胡画一气,倒要看你找不找得东西!”尉凌云将笔一搁,两腿一叉,很有无赖的意思。 
“找死!”那人手中虚点,尉凌云的皮肤上便如被一根看不见形影的丝线勒过,且如刻骨分肌,锋锐异常。他身不由己地摔在地上,然而手抚那里时,却没有丝毫伤痕,只是剧痛引起的挛缩却还久久不散。 
“别想和我耍滑!”那人手心虚握,隐约握着团什么。 
“我……真记不得了。”尉凌云半晌后才吐了这几个字,却在那人二度出手前,急道:“我要我的‘冰封千里’,我要再看看。” 
那人仿佛犹豫良久,终于抖了抖衣袖。 
那枚得自灵宝宫轮回阵中的“冰封千里”,跌落在油灯光晕之下,泛黄的糙纸之上,尉凌云指尖颤抖着触在上面。自得此物,他一直贴身紧藏,每日抚挲良久,此时抓在掌中,骤然间失去很久的青春、活力、自由和勇气,都一并回到他的掌中。 
鲜血从指尖狂涌而出的刹那,“冰封千里”再度将他拉入玄秘不可测的空间,这刹那间,他的灵识挣脱了一切束缚,无限地膨胀起来,摒度了这具虚弱无力的躯体,剜去了这双迷朦浑乱的眼睛。当那人查觉不对,喝道:“放下!”的片刻,“冰封千里”绽放出最最耀目的光华,光华中无形无影的刑鞭亦变得笨拙起来,那人的一举一动在尉凌云灵识中清明无比。“冰封千里”的光华激射而去,刺在了那人略微陷下的左肩上。 
那人左肩似乎运动不灵,经这一刺身法大乱,他刑鞭回旋而来,抽在尉凌云身上。然而此时尉凌云对肉身痛楚已是一无所觉,“冰封千里”其势未绝,掀到了帷帽垂帘上。那人再挥掌护面,不愿被他看到面目,然而这一掀竟又是虚招,光华再转,已是精准无误地贯入那人胸口上。他感觉了有力跳动的心脏肌肉,紧紧束住自己的力度。 
“砰!”门骤然启开,随着大团耀眼阳光涌入的,是一道真正飘渺不见的剑影。那剑影于千钧一发之际,击中了尉凌云。灵识再度感应到肉体的虚弱时,尉凌云也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他侧倒在地止,看到闯入的卫枫紧紧扶住那人。” 
那人抓住卫枫试图扯开帷帽察看他伤势的手,语气终于也剧烈地喘息起来,“没事!大意了……扶我,出去!” 
“不必出去了吧,”尉凌云露出嘲笑道:“定襄道行军司马、蜀山‘赤金剑’还是……百花宫‘竹’?” 
那人身躯软了一下,连卫枫都被他带得踉跄半步。垂帘由他沾满血的手掀起,露出的神情却并非十分意外。 
“你,什么时侯发觉的?” 
“在朱宅里,我闯进去找安伽,你在楼榻烟火弥漫里与我交了一次手……要知道,我们上一次的交手,也是在一个耳目俱废的地方。”尉凌云不紧不慢地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在剧烈地失血,李德奖的面孔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开始发乌。 
“我还以为你发现得更早……在灞桥上的人群里面,若不是轮回阵中我灵识受创太重,你那轻微一触,却又如何镇得住我呢?” 
尉凌云怔了片刻后开始苦笑,道:“原来如此,我是说你为何这般折磨我……可我,真是无意。” 
“无意……”李德奖的头颅慢慢垂下去,血流得缓了,然而,也流得差不多了。卫枫束在他胸口上的布帛太紧,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尉凌云在轮回阵中看似无意的一触,几乎令他神消魂灭。他灵识中最深沉的那些记忆,当时近乎赤裸裸地坦露在外……而那是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 
“我只是还没想明白,你的十日情是从哪里来的?是抄建成东宫,还是百花宫给的?” 
“百花宫!” 
他自母亲口中听到这个词时,是红拂忽然生病招他回长安的那日。当时父亲尚随李孝恭在丹阳平乱,红拂动用了加急驿报将他从蜀山招回来,他心里明白这次恐怕不是小病,否则素来严于律已的红拂女不会擅自动用朝庭传递军事急令的人力道路。当他扑到红拂女榻前急切地呼叫时,红拂女只是探出如骨般的细瘦的手指触了触他的脸,他这才发觉,红拂女的眼睛竟然半盲。 
“你坐下,好好听我说……” 
红拂女此时瑟缩的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沉重地令李德奖几乎不能承受。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红拂女竟然出生于岭南百花宫,幼名上官红影,身居秋雾护法要职,与夏露护法上官绿纹是孪生姐妹。百花宫当年为在乱世之中保全自己和白部的安危,当时的宫主,派出自己最器重的上官红影,命她潜入当时各王孙贵族宅第,为百花宫搜罗情报,当在中原朝庭意欲对岭南用兵时,设法改变他们的决策。 
上官红影出山之晶,正是炀帝第二次征高丽大败而返之时,连穷兵黩武,以至民不聊生,反尘四起。上官红影化名红拂,以绝世之资容、观人之慧眼出没于当时朝庭要员家中,已断言隋之气数尽矣。她于杨素庭上见李靖,心许英雄,追随而去,留下一代佳话。然而谁也不知道,此事却令百花宫主大为震怒,她虽遣红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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