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行》第48章


要让泉州海商迅速注意到这种新的釉料,这无疑是最快捷的方式。
云燕然不及回答,龙颜已经回过头来轻轻说道:“今天晚上龙家在流金园设宴款待汪大人、文先生和海商公会各家商号,还请云姑娘与令兄届时一定光临。”
言外之意是:有什么疑问,都留到今天晚上,大把时间可以问答。现在就不要延误祭礼的正事了。
孟剑卿不由得微微一笑。
真看不出龙家这个文文静静的年轻姑娘,居然这么会不动声色的驾驭这样的大场面。
三、】
孟剑卿早知道龙家这个女儿很会花钱,只是做梦也想不到她到底有多会花钱。
他与文儒海是随汪知府一道赴宴的。龙家的流金园僻处城郊,背山临水,斜倚城墙,暗夜之中,只见灯光点点,无法估算究竟占地多少。大门外左右两道长街,店铺林立。赴宴的富商乡绅,或轿或马,在门外停下,便有龙家家仆前来迎接,接管轿马,客人随行家仆,每人千文打赏,由得他们在两道长街的店铺中自在消磨时光,等待主人出来。孟剑卿冷眼扫去,略一计数,不过半盏茶工夫,龙家已打赏了二三十人。其时物价便宜,便是泉州这样的繁华都市,一千文也足够五口之家三五日的开销。龙家这一番宴客,仅仅这一项开销,便已是惊人之数。
出来迎接汪知府一行的,是一名纤秀的白衣女子,看她衣妆,不过一名婢女,文儒海正在讶异,贾师爷已抢先一步向那婢女拱手笑道:“有劳柳姑娘大驾了。”
孟剑卿在他身旁低声说道:“柳白衣。”
文儒海恍然。
柳白衣虽然只是一名婢女,但是在龙家的地位,当真说得上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寻常宾客,只怕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两名侍儿在前提灯,柳白衣引着他们一路左弯右拐,穿花拂柳,直至流金园,柳白衣方才退去,想来今夜宴客,她必定是要主持全局的,是以不能相陪。
流金园园中有园,盛夏宴客,向来在荷清园。白石立柱在广有数亩的荷池上方撑起四个平台,曲栏连接,最后通向荷池畔一半凌空的观荷台。其他宾客,都在那四个平台上就座,唯有汪知府一行与另十二家海商才有资格在观荷台上就座——自然也包括云家兄妹。
繁星满天,星光之下,龙颜已立在观荷台前迎接汪知府一行。这一回她没有蒙上面纱,但是星光中的秀丽容貌,仍是仿佛蒙着一层薄雾般缥缈朦胧。她轻轻走前一步,略福一福,轻声说道:“汪大人,请。”
说话之际,她左手轻轻一摆,虫声蛙鸣之中,听得“扑扑扑”一连串的轻响,各个石柱顶部的石灯笼中的巨烛,几乎在同时燃起,透明如蝉翼的琉璃罩,在夏夜清风中将烛光护得牢牢实实,荷池上方,刹那间明如白昼。
孟剑卿自然知道这必是机关控制,但究竟是何等机关,制作得这般精巧,仍是令人诧异而且震惊。而烛光之中,环视四周,眼见得这荷池上的白石,分明都是上等汉白玉;观荷台背山一面的墙上,一列嵌着十二片大理石,蜿蜒连接,竟是一幅雄奇秀伟的山水长卷——文儒海长吁道:“富春山居图。”
孟剑卿虽不通晓此道,但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名气何等之大,又岂能忽视?
要搜集这十二片大理石,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与金钱?
观荷台上共有一十六张花梨木案,龙颜与汪知府自是居中,文儒海与孟剑卿仅次于汪知府,龙颜身边却是云家兄妹,其余十二家海商及其随侍子侄,分列两方。正中一个大如荷花缸的青玉缸,缸中盛着冰块,正在丝丝地冒着白雾,冰块之中,又斜插着数个水晶酒瓶。
闽中冬季并不算冷,常无冰雪,这样的冰块,料想是从北方运来,窖藏在地下,直到盛夏时节方才取出。据说这个习俗也是起于龙家,其他海商起而仿效。每年冬季,仅仅是采冰运冰,每家所耗资费,便足已荡尽寻常千金之家的家产。
文儒海坐下来,望见石台两面,竹帘轻拢,夜风将花香阵阵地送入帘内,怔了一怔,忽地长叹一声:“水殿风来暗香满。”
下一句是“冰肌玉骨凉无汗”。文儒海话已出口,才发觉说得不妥,主人家龙颜说到底也是个年轻姑娘,委实不应乱用蜀主形容花蕊夫人的句子。
幸得侍儿正取出冰镇的酒来,人人注目,无暇来关注他的失言。
龙颜微笑道:“这是三年前运来的西域葡萄酒,需得冰镇了方才入口。”
她轻轻挥一挥手,烛光几乎在同时熄灭,荷池上下立时暗了下来。
只余下他们案上的酒杯在星光中熠熠闪烁。
果然是夜光杯。
一杯过后,烛光重亮。
文儒海喃喃地道:“意犹未尽,意犹未尽。”
如此美酒,只许一杯。
龙颜绝不是吝啬,只是深知适可而止之道。
孟剑卿不觉暗自沉吟。
在应天府中,提起龙家与龙颜,哪怕是沈光礼,也是那种想法:龙家向来人丁单薄,龙吟死后,别无亲族,留下这么一个只会花钱如流水的女儿,只怕不太妙……
龙颜当真是他们原来所知道的那个样子吗?
还有,龙颜这个名字,真是古怪……龙吟为什么要给女儿起一个这样的名字?
四、】
酒过三巡,龙颜终于提起了大家心中的疑问:“云姑娘,请问你与令兄专程来泉州,究竟有何要事?”
这也到了该细细商议的时候了。
云燕娇一笑,转头看向云燕然。
云燕然放下酒杯,环视四周。泉州城最重要的人,今夜均已在此。
他从容说道:“我们的来意,各位或许已猜到几分。”
薄坚捋着长须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能不断有海船将苏麻离青从西洋运回中土……”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人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瓷器在大明的对内对外贸易之中,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能再次大量生产出那样美丽的青花瓷……每一个人都明白这其中的重大意义。
另一名海商叹息道:“但是朝廷有禁令,每年出海的船只和次数都受到严格限制。”
泉州海商空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庞大的船队以及训练有素的船工水手,却只能一年年看着海船与水手老去。这个新兴的帝国,并不是那么信任这些与蒙元及国初争霸诸雄的关系太过密切的海商,包括他们的船队;尤其是在大海上还游荡着为数不少的譬如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陈友谅的旧部这样的不法之徒的时候。
云燕然微笑道:“但是如果在大明的旗帜之下,由大明的水师领航出海,那又大大不同了,是不是?”
众人都是大为震动。这么说来,竟是整个国策即将改变?
礼部派一名国子监生来代表国家正式祭祀妈祖,便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一片寂静之中,敬陪末座的陈永兴忽然淡淡说道:“听说南洋大盗陈祖义号称有千余海船,甚是猖獗,南洋各国水师,都不敢轻易与之交战,连海上仙山此次驾船回来,也几乎被拦截,同行的两艘大明水师海船却就此失陷。”
云燕然微微一怔,转眼看向孟剑卿,意识到孟剑卿与他一般暗自震惊于陈家的耳目通灵;再看其他海商的神情,显然也早已听说过此事。
在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海船之间,似乎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通道,可以让远在千里之外的船工水手乃至于海商,很快地知道海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云燕然注视着陈永兴说道:“如陈老伯所说,陈祖义确有海船上千。但是这上千海船,竟然都未能拦住我们的千里船。不知陈老伯对此又作何想法?”
陈永兴淡然一笑:“如果我们的船队每次遇上陈祖义,都只能有三分之一的船脱险,那我们远涉重洋、万里求利,这利又从何来?”
众人哗然,都将目光转向了云燕然。
云燕然声色不动地道:“所以不但要由水师护航,要将这支水师扩充规模、严加训练,更要将海船重新建造,使得陈祖义的船队无论在速度、灵敏还是坚固、庞大上,都无法与我们相提并论。到那时,他若再敢前来挑衅,将无异于自取灭亡。”
陈祖义的船队号称上千,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将只能载一二十人的小型海船也计算在内了。而听云燕然的口气,竟是要建造上千艘论速度与灵敏堪比海上仙山的千里船、论坚固堪比水师战舰、论庞大堪比福式大五牙的海船。
不能不让他们倒抽一口冷气……
云燕然进一步说道:“不要说陈祖义,就算是寻常一国乃至于几国之力,只怕也不能与我们争锋。”
他话中之意,座中海商自是人人心知肚明。这一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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