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行》第57章


但是心中不是不生出隐隐的感触的。
云燕娇注视着他,轻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大明白。七宝童子这件事,关系重大,孟校尉的处理,是否早蒙训示?”
居然如此轻轻放过。是否还有更厉害的后着?
云燕娇这么浅笑盈盈、轻言细语地问出这句话,倒让孟剑卿不便含糊其辞地推托了——他想云家兄妹必定仍在担心五色法师的安危。
他沉吟一会才道:“沈大人曾对我说,办案之时,不要只想着这一件案子,要未雨绸缪,要顾全大局,要随机应变,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否则就永远也不能独当一面。”
云燕然默然不语。
若是孟剑卿一定要抓捕七宝童子,只怕他就得烧了万佛寺,杀了五色法师,将整个龙王谷夷为平地——当然他很可能要先过了云燕娇这一关才行,无论如何,云燕娇只怕都不能袖手旁观;而五色法师若是被激怒,后果必定是十分严重可怕的,到那时究竟谁杀了谁只怕还不能断言;再想想龙王谷是什么地方……
孟剑卿并不是怕事之人,也许他只是觉得,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又何必要制造这些必定会拖累整个泉州城的麻烦?而如果放过七宝童子,五色法师承了这个人情,自然会尽力保证不让他再卷入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尽力维持住这一方平安;锦衣卫连七宝童子都放过了——只要他能老老实实真正呆在万佛寺做他的和尚,其他人想必都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吧?
云燕然沉思许久,说道:“锦衣卫是否也要向太子负责?”
孟剑卿一怔,随即答道:“太子负监国之责,沈大人自然也要向太子负责。”
他明白云燕然的意思。这件事的处理,禀承的不是洪武帝向来的办事观念,倒像太子才会做出的决策。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洪武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这后一条路都留给了太子?
云燕娇轻轻叹了一声:“能够这样风平浪静地处理了,自然最好不过。”
新一轮北伐,还有海上仙山极力推动的南进,都正在筹备当中。
孟剑卿的做法,的确算是顾全大局的吧?
云燕然告辞回自己船上之时,忽而说道:“孟兄此事办完,想必又要高升了吧?”
孟剑卿微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并不讳言自己想升职——不想升职才是不合情理的怪异之事。
云燕然哈哈一笑:“那么待孟兄高升之际,一定记得要请云某喝一杯!”
目送云家兄妹回船,孟剑卿面上仍带着微笑,交握着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慢慢握紧了。
这一次卫欢居功至伟,他几乎可以肯定,卫欢必定可以升职。
跟随他办案的人,升职都很快,譬如秦有名。
但是他自从接过沈光礼的那面金牌之后,便一直停在了校尉这个职位上。
沈光礼给他权势——甚至于各位千户都要因此而对他客客气气——但是却一直不给他升职。
为什么?怕他太快接近那个位置?
离港已远,海风阵阵吹来,孟剑卿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暂时不升职又怎么样?
不要紧,他还年轻,还可以等。
等到那个时机的到来。
后记】
一、明朝对妈祖的第一次官方祭祀,是在永乐年间,这里将时间提前了。不过礼部当时派出的,倒的确是一名国子监生。
二、沉瓷起瓷的风俗,并非杜撰,但出处不详。
三、郑和下西洋的原因,历来说法纷纭,所以,不妨再多一种假设。
四、蛇胆与蛇血是否可以直接解去蛇毒,纯属臆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五、关于泉州知府是否有权调发泉州驻军一节,亦属臆测,臆测的根据是,紧急状态下,州县来不及请示兵部,应有某种临时调兵、境内平叛剿匪之权。
六、“胆壮心齐,器良技熟”的剿匪八字要诀,出自林则徐,此处暂且借来用用。
七、明代佛道两教究竟归哪个部门负责,印象已不清,姑且写一个理藩院——不过这好像是清代的制度?
八、泉州附近应该并无龙王谷这个地方,不过闽中多山多蛇,这类地方,应该不在少数。
后传:桃源
一、】
秋高霜降,月白风寒。
转过一片密丛丛的树林,前方山坳中现出一点灯光,借着霜一般白的月色,约略可以看清是个小山村,错错落落十几户人家;正当路口的那株巨树下,影影绰绰是座小庙,灯光正是从小庙中透出来的。
林捕头紧走一程,先赶到小庙,进去张望了一回,转身出来,点头哈腰地笑道:“孟校尉,是过路的两个炭商,我已经打发他们挪到一边去了,地方已经腾出来。”
孟剑卿环顾四周,做了个手势,随行的五名卫士,立时散开来,将这小庙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之后,留下两人在庙外警戒,另三人忙着打开铺盖,张罗干粮与清水。
小小一座庙,立时拥挤不堪。
孟剑卿打量着那尊没有神号、非佛非道的红脸神像。神像似乎不久前才刚镏过金;庙宇虽小,神案香炉布幔虽旧,却处处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打理的人看来很是经心。
孟剑卿转过头道:“林捕头,将这村里的保正带来,我要问话。”
林捕头一怔,尴尬地道:“孟校尉,这个村子是这两年才聚起来的,只怕根本就没有保正。”
孟剑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转而说道:“那就带两个年老的村民来问话。”
林捕头领命带着两名捕快去了。
孟剑卿回过头来继续打量着神像,良久,目光忽地转向正探头探脑地望着他的那两名炭商,倒将那两名好奇心太过的炭商吓得全身一抖,陪着笑脸不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锦衣卫的样子吧?
孟剑卿盯着他们,直到这两人吃不住他的注视,笑脸几乎变成了哭脸,这才移开目光,立时感到了两人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的确只是两名普通的炭商?
林捕头不多时已带了两名老汉回来。孟剑卿吩咐将其中一人先带到庙外等候,只留下一人,战战兢兢地垂了手站在他面前。
孟剑卿微笑着看着他道:“老人家,我只想问一问这神像是哪一位神仙。”
见面前的官差如此客气,那老汉心神略定,却仍是哆嗦许久才说清楚,原来这是附近山中的烧炭佬供奉的陈老相公。据那些烧炭佬说,这陈老相公原本也是个烧炭佬,后来被烧死在窑里,所以成神后是个红脸;开窑之前,窑主和烧炭佬都得先拜过陈老相公,才能保住这一窑平安。至于这座看起来已有些年头的小庙是何时建起来的,又是何时开始供奉陈老相公的,却不知道了——他一家子两年前才刚搬到这儿。
另一名老汉是这儿的老住户了,口齿也便给,将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原来这一带土肥水美,几十年前颇有些人家,因为村口有株大得罕见的老樟树,附近人家就将这村子叫做大樟树村,这座小庙本是村里供奉的山神庙,他年轻时还做过几年庙祝,洪武帝平闽时这儿过了一趟兵,打了一仗,几乎扫空了整个村子,就留下两三户,也还吓得逃到深山更深处住了几年;陈老相公的神像,大概也就是那几年立起来的——至于究竟何时,这个他可委实说不上来,只知道他搬回来时就见着这神像了;烧炭佬都是些没家室没牵挂的狠人,一句话不对就操起家伙上阵,他们实在得罪不起,只好任由烧炭佬占了这座山神庙,还得各家轮流着替他们打扫;作为交换,烧炭佬开恩似地答应,没事不会来打扰他们这个村子。
打发走两名老汉,孟剑卿靠着土壁坐了下来。
这是他们入闽之后所见的第十七座陈老相公庙。都是在这一二十年间立起来的。
那些烧炭佬,供奉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半点也不相信那套鬼话——一个烧炭佬死了还会成神、还要被尊称为“陈老相公”?
二、】
半夜里锦衣卫换了一次岗;林捕头手下的两名捕快则轮换着在庙内守夜。
其中一名炭商似是肠胃不好,夜里已起来三次。到他第四次起来时,抱着刀靠在土壁上守夜的捕快,听到动静,都懒得再闪眼看一看。
山林寂静,偶尔的狼嗥声也隔得很远,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
孟剑卿忽地心神一震,不自觉地睁开眼来。
是哪儿不对了吗?
庙中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
他忽然明白是哪儿不对了。
他居然没有听见那名守夜捕快的呼吸声!
也就在这一刻,黑暗中蓦地闪起一点火光。
孟剑卿随即闻到了刺鼻的硫磺味。眼角余光看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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