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剑奇僧录》第44章


“你母亲当年妙年绮龄,在她那个年纪,她这样的女子,一入江湖,可想而知,碰到的总是男人,而且都还是——绝顶出色的男人。生不愿封万户候,但愿‘姽婳’与温柔——普天之下,就是一等一的男子,也把一识‘姽婳天’列为平生头等志愿吧。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遇古早已算定的。那‘姽婳天’之出世,可不是为了随便找一个人嫁了。她所要迷倒的只有三个男人,只有这三个人,才值得她这样的女子尽力,也才值得遇古那老魔头尽心吧?”
说着,龚长春叹了口气。晏衔枚递给他一袋水,他喝了一口:“那三个人就是:‘炽剑孽子’剧天择、后来创建‘紫微宫’的独孤不二、以及大同盟主‘神剑’向戈。”
甘苦儿‘呀’了一声,怔怔地望着龚长春。龚长春又饮了口水舔了舔他干涩的嘴唇:“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三人中,就有一人是你的父亲!”
这三人甘苦儿都听说过。可他却忽然掩住了耳——他不喜欢这么三个人,他不要他们是自己的父亲,他不想听。龚长春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用捂耳朵,——只怕他们都不知,我瞎老头也更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你的父亲。我只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可能只有你的母亲才会明白。可她永生永世怕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因为,只要他一吐口,另两人必然怀恨。小苦儿你要记住了,这三个人,都有可能杀你。他们都不是很有肚量的人,犹其在面对彼此之时。”
甘苦儿今日才明白那天偷听到辜无铭与周馄饨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我只想找到妈妈,别的人,我谁也不想理。”
他心里却在一叹,他虽身为男儿,但对男人的品行却大大看不来的。只听龚长春道:“遇古虽说算计妥当,他要以一个女儿迷惑他所当意的可以争雄天下的三个男子的心神,然后挑动相争,最后坐收余利。可他却再也没有算计到,这世上会还有一个人。”
龚长春说到这儿,一双目光忽似望到久远,说不出的倥偬缥缈:“——不只是遇古,也不只是我,只怕包括那个心机深沉如海的‘神剑’向戈也没料到,他所有的计算,会几乎栽在了那个人手上。”
甘苦儿睁大了眼睛,就在等着瞎老头说出那个人是谁。瞎老头却似有意在绕弯子:“——云想衣裳花想容——你们该听过这句话吧,当年你娘一出江湖,人便以诗仙李太白此七字加以品题。天下英雄,自谅功业当得上她的,只怕还有几个,但若论风神气度,可匹配于你娘的,只怕天下男子,那是要人人汗颜的了。”
“可自从我见了那个人,才知道,‘云想衣裳花想容’七字,虽丽绝天下,却也不会孤独无对。这世上,原还有一个男子、有一种气度,可以当得另外七个字——”
“那就是……”
“水如环佩月如襟。”
他语意幽冷。一言之罢,三人只觉身边那辽河之源的小溪的水声忽清泠入耳,当真清渺难测。
晏衔枚与甘苦儿俱都‘啊’了一声。甘苦儿口里喃喃道:“水如环佩月如襟……水如环佩月如襟?”
他脑中首先浮起的是一个人的相貌,然后怅怅然地浮起的是海删删那小女子那副痴绝的神情,然后才想起小晏儿,那个人——就是清俊如小晏儿也比拟不得他的风神吧?
他口里轻轻地叹出了两个字:“孤僧?”
‘孤僧’释九幺?那个身环龟背图绝密的人?那个存心仁恻、似乎一副情怀悲悯无极的人?那个虽身为和尚、但风华妖冷、千万万男子也不及的让甘苦儿都沮丧其风姿气度的人;那个独承‘脂砚斋’所传之密的人;那个‘千里鸿毛传远信、一言妖诡动辽东’,连剧天择也不惜为他千里单骑赶来的人——龚长春所说的,就是他吗?
甘苦儿心中迷沉,猛地想起了那刻于石室内的一首诗。他轻轻握着晏衔枚的手,口里难得的清和地道:“淡淡天涯浅浅嗟,落落生平暂暂花;我笑白云无牵挂,行到山深便是家。”
不知怎么,他这时就想起这个,要把这个偶见深记的句子念与小晏儿听了才得心安。
晏衔枚微微一愕,甘苦儿轻声道:“我在‘空外空’的那个山谷里看到的,想来,就是孤僧写的了。”
龚长春忽‘哗’然一笑:“好个‘我羡白云无牵挂,行到山深便是家’!”他说的是‘羡’字,而不是‘笑’字。晏衔枚看了龚长春一眼,知在这个热血老人心里,‘羡’比‘笑’更贴近他远望无牵之云的心境。
只见龚长春面容一正:“不错,‘云想衣裳花想容、水如环佩月如襟’,你娘后来遇到的就是他了。”
“我瞎子和尉不平可以说是天下消息来源最广的人了吧?但我却也不知,你娘是怎样遇到他的?又是怎样与他打过交道,他的出现对你娘后来的变化牵扯多深?”
“我所知道的是,你娘那时负尽天下丽名。‘色’之一字,原为她心炼大法。也许对于她来说,遇到释九幺才是她此生最难消解的一样魔障了吧?释九幺出身来历世人一无所知,连我也仅仅知道,他师承自一脉单传、开创自二十五郎的‘脂砚斋’一派。而他又别有所悟,老朽当年也曾与他相会一面,还真从没见过他这么一身修为已淡淡的浸润全身根骨的人。据传,他曾在你娘的楼头写下过三个字:空外空。你娘当时翻然色变。——当一场人间绝丽,为魔教百洗百浸的绝丽遭遇到那一场‘空外之空’时,会交灿出什么?原不是你们俗子所能逆料的了。而你娘当年由色观空,所感受深悟更非你我所能解。那时,剧天择、独孤不二、与‘神剑’向戈俱已与你娘牵扯良深。可这时她这个绝色女子,却遭逢到她那一场‘空外之空’。”
龚长春叹了口气:“那以后,好象你娘她就变了。”
“在那三个男子中,也许你娘与剧天择最为投契吧?苦儿,我适才发觉——你是不是新近修习了剧天择的内力?”
甘苦儿点点头——那是他硬灌入的。他把此中情由大致讲了下,瞎老头龚长春不由叹了一口气:“看来天池之会你却是不能不去了。那剧天择此举倒怕不全是为了让你代那‘孤僧’出手。他这一门‘补天大法’逆天而行,极为悍烈,他只怕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在内。如果你不是他的骨血,想来数月之后,只要天池会罢,你的身子必将遭他内力反噬,那时——那时……”
他心中恻悯,想说一句“这世上不知还有什么人能救你了”,却说不出口。
晏衔枚脸上一时不由紧张,只听瞎老头道:“不过,释九幺他是剧天择的……朋友,只要你见到他,他为人仁恻,想来不会不理的。脂砚斋一门秘术极多,他也精于医道,想来他会有一些办法吧。”
他口中语意含糊。甘苦儿心急听完自己娘亲的旧事,身上所藏凶险一时倒不大在意了。龚长春领会了他的意思,继续道:“堕民之势已成后,五派三盟果然不得不倚仗向戈之力,加以抵御。我们‘护券双使’,也就是在那时被迫答应,只要关涉到堕民之事,就是‘免死铁券’也不能过问。此后剧天择与向戈势成水火。他为你娘曾率众投入魔教,但以他的性子,如何肯屈居人下,何况魔教中人也瞧堕民不起,他就又率众反出魔教,与遇古老魔头势成水火。本来这事若你娘出面,还可挽回。可自从你娘见过孤僧之后,竟洗尽铅华,叛教出门,不再管他们这档事了。遇古由此一事恨孤僧尤深,连你娘也恨上了。你从小,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再许别人提及你娘吧?”
甘苦儿点了点头。
“向戈为人心机险诈。那时堕民为与魔教之争,伤折颇重。他却放出消息,让剧天择知道,你娘与独孤不二同隐梦华峰了。以剧天择的性子,如何肯轻易罢手?他居然独上梦华峰,勇闯‘扪天阁’。你娘本已独自归隐,与独孤不二无干。但以剧天择的狂悍与那独孤不二的骄傲,两人哪有好说话的?他一言不和,在峰顶恶斗。这一战,他们想来两败俱伤。剧天择炽剑之下,几乎毁了扪天阁,但自己也为独孤不二重伤。独孤不二为此怒下梦华峰,于千里之外另创‘紫微宫’。剧天择独居山顶疗伤。可这时,向戈却趁势而来,几倾尽‘大同盟’高手少年与五派耆旧四十人之力,以务诛剧天择为第一要务。为这一战,剧天择身边护卫尽丧,他自己人也被逼落梦华峰。梦华峰下悔过崖为天西第一凶险,等闲人等攀援不得而下。向戈独自追到了崖底穷谷,他却在那里,看到了‘孤僧’。”
“——‘孤僧’的冤案就由此铸成。那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