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第6章


美丽。有些微风,云在天空变幻得很快,快得像我们在移转,而不是天下的风云催动。“你觉不觉得人社以来,社里的变迁很大?”
我不知该怎么应才好、我点点头。大哥说:“其实我们的社是要人自立的,强盛的,而不只是宠爱、照顾。有很多人以为,加入社里来就可以无忧无虑,这是错的,这不是世外桃源,而一天做着世外桃源的梦也不见得是好的。相反的,我们是社进教人有忧有虑,而且很险恶,像一个社会,如果你受不住,过不了考验,你就作了逃兵,且不管你用的是什么借口,清高的或惭疚的。你看多少人加入,多少人退出,都是因为做这样一个‘纯真’的梦,以为到那里去,就有一个地方,庇护自己,让自己哭诉,然则几时才长大呢?我们的社是追切要人去面对现实,可以把虚幻的兑现,但不是活在虚幻中。真正的侠者都是出现在市井之中的,不是因为什么,而是经过忧患,仍是把待,却不放弃的,就跟江山有知音。他们都不了解这一点。所以等到五弟发觉自己须要独占鳌头,统领群伦时,得不到拥护,他便以违抗的姿态出现;三弟发现人人相就于他,他不心相就于人,但有一天这个规则有些改动了,有冲突了,他便说他跟兄弟不和了,受不了了,要走了。可是他们会寂寞的,外面的风浪他们足能够应付,但会更加教他们不适应。他们会回来的——”
大哥望着远山,说:“有一天,他们会回来,不管是在后悔里还是在行动里,你相信吗?”
我不住点头。在这暮色降临的微雨里,我很有泣然的冲动。大哥微笑着说:“而我们仍在撑着,在这天台上,还有——”大哥指了指脚下的石灰砖:“下面就是山庄。庄里有我们亲切的人,活着表示希望着。”大哥再抬头望我:“这些人还准备应付许多次像几个月前那两个女学生不屑的诘问。不要怕寂寞,我们不是人少,其实我们能有这么多人,已够幸福的了。有很多事都是从一二个人的艰苦酝酿而成形的。就算像蓝家,看他们也闹哄哄的,但真正当作一种事业的,还不是那领头的寥寥数子!?你不必悲哀,不要失望,只要脚踏实地的活着,没有什么比你所踏的泥土更完美。”大哥又笑了笑。“你不是写日记吗?把你从开始认识我们的那一个月份开始,直到现在,大半年来的日记,每月抽一篇来看,就可以看出悲欢离合,人世变迁,自己是虚是实了。”
在暮色里望大哥,在澄澄的天光里看不清楚。我心里蓦然一动:在大半年前,他不只是我班上的一个不让人了解的男孩吗……小姐姐忽然一声清笑,惊艳似的叫道:”你看,彩虹!彩虹!”大哥转身望去,双手扬进口袋里,在风中放飞而起。在小姐姐的欢笑中,一切仿佛都是天地间的大了解,没有疑问,没有悲戚,只有悦意,在她心头,在大哥心里。我眼眶里泪光在打转了起来。只见一抹彩虹,揉合了各彩各色,从天那头,到天这头,直弯人云霄,与风云合在一起……
稿于一九七七年八月七日
后记
《今之侠者》计划中有上下二篇:上篇“武艺篇”,下篇“侠义篇”;上篇着重于武技的运用,下篇着重于侠行的过程。我不是一个“武侠至尚”论者,如果我要发挥武侠小说的幻想与才华,我大可以全力撰写我在“武侠世界”上刊登的小说。武侠在我来说,只是平常事、平常人,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如果有人以为我写“武侠诗”之后又写“武侠小说”,我觉得那跟我说既写”现代诗”又写“现代小说”一样:如果”现代”二字有褒贬的意思,那就大可不必无事自扰。如果有人说我提倡“现代武侠”,我首先就否认“古代武侠”个名词。我也许只不过把“武侠”导致一个新的方向,我认为较为正确有方向,旦把它根植在人心里,让每一位中华民族儿女的血魂,都磅礴慷慨激昂一些而已!“武侠”是生于民间的东西,在现时许多人“抬头星星,扎根于泥”的论调里,武侠小说的崛起无疑是一种浪漫的反动:可是我要把它镌入一些踏实的生命,一方面以使看它的人不光是怀古式的兴叹,(只叹太史公笔下的游侠不复现又有何益?)一方面使它可以不仅反动而已,而且还有建设的意义:使它不仅花拳绣腿,浪荡江湖而已,而是精修苦练;方能在江湖中做出点事情!
我以“今之侠者”为题,乃要回响我的十首《山河录》长诗之“古之舞(武)者”的基调,里面所收的都是我今年六月至八月份所写的小说,其中还有一篇“齐谐”,因与意旨不合,故未收入。
温瑞安写于一九七七年八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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