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转过头看看我,然后意识到木鱼是问她,愣了一下,破天荒老实回答了年龄问题,“二十四。”
木鱼点点头,说,“你很了,了不起。”他的嘴唇翘起,抿出一个有些俏皮的微笑,看上去很卡通。
我和姐姐沿着医院的门厅往外走,她照例一边走一边听电话,经过急诊室的走廊,我看见一个女人扶着一张病床在大声地和护士说什么,再仔细一看,那是蔡雨霏的小阿姨。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小林,赶快去叫你爸爸来!”那个女人看见我,像溺水的人拉到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家雨霏肾衰竭,她又昏倒了!”
那句话像一根冷冷的针扎进我的耳膜,变成一股灼热的液体流遍全身,在我真正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飞快地爬上住院部的四层楼梯,从病房里把老爸给拉了出来。
“爸,你跟我来!”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推他。
他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金红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半梦半醒中,阳光像是给周围的一切镀上了一层亮边。我一时间分不清那是朝阳还是夕阳,而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醒了,总算醒了!”小阿姨激动的声音传来,然后我看见了她的脸。小阿姨的眼睛里面布着血丝,声音有些嘶哑,显得很憔悴,“谢天谢地!你已经昏迷一天了。小林,你看,她醒过来了!”
我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是又无力地闭上了。
“昨天你突然就昏了过去,差点把我吓死。”小阿姨说,然后喂我喝水。
我看看她,使劲地想微笑一下,可是整张脸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动也动不了。然后我看见了林国栋的脸,在夕阳里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像是从一张画片上剪下来的,脱开了周围的一切扑面而来。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有种高兴到想哭的感觉,仿佛终于确定我还好好活着。
然后林医生来了,关照护理事宜,然后对小阿姨说,“你来一下。”小阿姨跟着他走出去。屋里就剩下我和林国栋两个人。
林国栋没有说话,默默地坐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看着我。我想,我的事情,他应该都知道了。
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道。我听到自己心底里一声叹息。有时候,对不熟悉的人,我宁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他们就不需要怜悯我,而感觉我和他们都一样;我现在越来越讨厌别人的怜悯,因为怜悯里总有一种潜在的优越感,对于病人来说,这是多么残酷的事。
可是他迟早会知道的,何况就是林医生的儿子。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他的眼睛里有种透明见底的哀伤。
“不要紧的。”我对他说。他那么如丧考嫓地看着我,反而让我觉得有必要安慰他。
他低下头,两只手的大拇指交替握着,一只拇指抠着另一只拇指的指甲盖。过一会,他又抬起头看看我,眼睛里红红的,也布着血丝。
又过一会,他突然开口了,“我爸说你这么年轻,可以考虑肾脏移植。”他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和他爸有些像,又仿佛是在伤风。
我点点头。
“我爸还说,以后……你应该开始做血液透析。”
我又点点头。
或许是几乎死过一次,这些从前显得那么沉重的话,现在听起来有些轻如鸿毛。我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昨天我送一个朋友到医院来,正好看到你。”
“你那个朋友呢?”
“他脚踝骨折。”他说,然后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说。
他终于对我微笑,像此时的阳光那么温暖。
小阿姨和林医生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林医生说“国栋,你回家去吧”,他愣愣地站了一回,默默地转过身走了出去,短短的头发根露出微青的头皮。
床头的水瓶里插着一束马蹄莲,翠绿的叶面衬托着洁白硕大的花苞。林医生看见我盯着花看,笑了笑,“这是国栋拿来的。”
遥远的两小无猜
小阿姨伸出手摸了摸马蹄莲的花瓣,说,“花是好,就是太娇贵了。”她有点心不在焉,卷曲的头发没有好好整理,随随便便一把扎在脑后,脸色干干的,没有了往日的润泽,嘴角露出浅浅的一道纹,很累的样子。
她坐在凳子上,脱下鞋子开始揉脚。林医生问,“昨天你真的在这里坐了一夜?”
她看着他,淡淡地一笑。
然后,林医生又关照了一些事情,我依然有些恍恍惚惚的,唯一记得真切的,是他坐在床头,用商量一般的口气对我说,“开始做血液透析吧”。他的眼光透过金丝边眼镜,冷静而温和,是医生的眼光,又有点像长辈,让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林国栋身上隐隐约约有他的影子,但是没有那份职业性的冷淡;他的悲喜一目了然。
小阿姨看看我,我也看看她,随后我点了点头。
我想起前天陈朗哥哥打来的一个电话,平时他很少打电话来。他说,“最近我总是有些担心,不知道为什么。你到底好不好?”
我说,“我很好”。
他问,“真的吗?”隔着越洋电话,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晰,像是从哪座高高的山顶传来。
我说,“我真的很好。”
“你确信?”
“我确信。”
然而第二天下午我就在家门口晕了过去,幸亏五楼的老爷爷下楼买报纸看见,才叫了救护车把我送进医院。
我想起很远很远之外,陈朗哥哥现在一定在梦中吧。我和他从小就有一定程度的心灵感应,有时候我在学校里考试不好,那天他琴也练得很差,反过来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弹琴是绝对会挨骂的。但是说来奇怪,每次我们试图弹双重奏,总是以失败告终。
那天他问我,“你留下来,好不好?”
我说,“除非你也留下来。”
他不再说话,于是我就跟着小阿姨走了。我想,也许我不该那么说。
他一直以为我在生气,但我的心里并不怎么怪他,每次我弹琴弹到投入的时候,也会有一种被音乐深深控制的感觉,不要说陈朗哥哥了,他那双手是为了钢琴而生的,近乎完美的手型,所以他父亲才狠着心从小就戒尺相加。每次想起他,就会有一种遥远而温暖的感觉,即使在千山万水之外。
可是我依然思念他。他在电话里说“雨霏,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说“好”,虽然那其实是不可能的。
我坐在病床上给陈朗哥哥写信,告诉他一切都很好,果冻最近特别淘气,喜欢往外跑,也许狗狗到了这个年纪都是这样,长大了嘛。
我把封好的信递给林国栋,说,“你帮我发出去,好吗?”
他接过信,看了看封面上的地址,放进书包,“好。”给我床边的花瓶放上了一束新的马蹄莲。
我说,“其实你不用给我买花。”
他说,“没关系,是我姐姐出的钱。”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瘦身苹果
林国栋说他那个朋友脚踝骨折,过两天就要动手术,“从梯子上摔下来骨折的,他跟我说过,算命先生说他今年会伤筋动骨,还专门关照不要攀高,结果真的灵验了。”
“当时我姐姐的公司借他家拍广告片,所以她常常给我点钱,要我给他买花。”他指指案头的花。
“那你朋友呢?”我问。
“男孩子怎么会喜欢花。”他回答。
“你可以给他买水果。”我说。
“他们家有的是钱,有时候在学校里,我拿他当提款机用,因为他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身上随时都带着起码上千块现金,”他又笑了起来,补上一句“当然,借了钱要还的”。林国栋静默的时候神情像个大人,可是如果笑起来,立刻换成一脸孩子气,像阴郁的天空转晴那个骤然明朗的瞬间。
他从柜子上的提袋里拿了一个苹果,问,“这个,可以吃的吧?”他问话的口气小心翼翼。
我点点头。
他慢慢地削苹果,刀顺着苹果转动,皮上带下来厚厚的一层肉。他把瘦身一周的苹果切成块,装在盘子里递给我,自己拿起掉下的那卷皮咬着上面残余的果肉,看见我在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削苹果一直都很浪费,我妈妈就罚我吃苹果皮,不过我渐渐觉得这样也很好吃。”
林国栋居然真的把那卷苹果皮上的果肉吃得干干净净,我不由对他微笑,他问,“你笑什么?”我说,“没什么。”
我问他,“上次你给果冻画的像呢?”
他说,“在家里。我有一个画本,里面全是我画的漫画。”
“下次给我看看。”
“好。”
我们静默了一会,黄昏的阳光透着不太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变成一种微暗的橙色,十分好看,光里飞舞着无数微尘,看上去生机勃勃,窗外的墙上爬着郁郁葱葱的藤蔓,他刚从学校里放学,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不知是医院的味道还是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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