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太冲动,我怕她知道了会告诉国栋。”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坐在楼道的地板上,身子靠着墙。我试图站起来,两条腿却像棉花一样乏力,我望着自己的双腿,它们看上去依然强壮有力,但其实,那是一双晚期癌症病人的腿。
这解释了我为什么常常流鼻血,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我常常感觉乏力的原因,我以为是为雨霏担心的缘故,其实,完全是我自己。
鼻咽癌……晚期……没有希望……两到三个月……老爸有好医生的温情,也有好医生的无情,即使是自己儿子病人膏肓,他也能三言两语概括病情,毫不拖泥带水。
我沿着走廊爬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挂上“请勿打扰”,坐在地板上。在幽暗的病房里,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咬着衣服哭了起来。
在我这个年纪,一般人大概是很少会想到死的,但自从认识雨霏以来,我几乎天天都想到死,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卜了保质期。
我穿着衣服躺回到床上去,一动不动,闭着眼睛。雨霏说过,每次做血透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流动,她甚至能感受那些血是多么不愿意被机器抽出体外。现在,我屏住呼吸躺着,周围一片宁静,慢慢地,仿佛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周身流动。我第一次发现,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觉,那让我觉得自己活着,让我觉得自己是拥有生命的,那种感觉像一个小小的手抚摸着我被那个巨大的坏消息片刻问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心,虽然有些徒劳,但毕竟是一种安慰。
黎明的时候,我甚至还在被子里做了一次手淫。老爸曾经暗示过,男孩子这样并没什么错——当然他也没大张旗鼓地鼓励,我还是坚决不对任何人承认自己有那个习惯,即使对木鱼也不肯承认。之后我看着自己垂头丧气的小弟弟,突然觉得很悲哀,它真是不走运,总是在练兵,从来都没有正式上过岗,就有下岗了,然后我又为自己这种幽默感苦笑起来,我摸摸这个可怜伙伴的小脑袋——其他它业务水准很高的,每次我和木鱼比谁勃起更快,这家伙总是略胜一筹,弄得木鱼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需要吃鹿鞭,给我带来很大的虚荣感。
偶尔,姐姐会对男人的领域产生好奇心,来向我请教一些不便向老爸提出的问题,比如,“果冻,你们男孩子一看见漂亮的女生,真的马上就好搭帐篷吗?”她问话的口气好像在说:“你们男人真的像狗一样看见电线杆就想抬腿吗?”
我斟酌一下,决定在一个不尊重男性的女人面前为全体男人保留尊严,“当然不是,要漂亮,而且要真心喜欢。你漂亮吗?很漂亮。我看见你会搭帐篷吗?喂,姐,难道你希望我看见你搭帐篷吗?”
我承认我见到雨霏会搭帐篷,也曾经梦想过,将来的某一天,雨霏变成我的妻子,我带她回家吃饭,听她叫我老爸“爸”,叫我老妈一声“妈”,警告姐姐不许在任何事上难为她,否则我和她没完,睡觉时她的头贴在我的肩膀上,听我没羞没臊地告诉她很多电视剧里男人爱对女人说得温情台词,她咯咯地嘲笑我。那样的梦总是让我的心很温暖,可是,那样的梦,即使我自己也很少做,因为它离我和雨霏两个人都是那么远,现在更是遥不可及了。
多遗憾呐。
等老爸老妈回到我的病房,我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他们以为我睡着了,看了一眼就又出去了。
之后的几天都很忙乱,不断地检查,医生会诊,托老爸老妈职业关系的福,全市所有大医院的五官科名医几乎都来过了,他们的神情大同小异,我安安静静地配合检查,不说什么也不问什么。
第四天晚上,我转到了肿瘤医院。医生给我检查完了,向老妈递了个眼神,老妈说:“国栋,我们到那边去休息一下吧。”
医生和老爸在办公室里谈了很久,老爸回来的时候,郑重地坐在我对面,漫布红丝的眼睛久久地看着我,他说:“国栋,你的鼻子里……有个肿块,需要做做治疗。”
“什么治疗?”
“……化学治疗。”
“恶性的吗?”
“不,不,是,是良性的,”老爸垂下眼皮,“良性的。”
“良性的肿瘤也做化疗吗?”
老爸没有立刻回答,被老妈抢过了话头,“当然可以。”
在医院里,我老爸有一个长久被人争议的特点,就是从不信奉“善意的谎言”,他认为一个人对自己的生命应该有绝对的知情权和支配权,甚至公开宣扬安乐死的好处,在这一点上,他的思想激进得让人惊讶,老妈认为那也是他一直难以升职的原因之一。
“假如是你快死了,难道你希望被人当傻瓜一样哄着吗?”每次被别人质问,他就这么不温不火地回答。他从来不像有些医生那样什么病都敢拍胸脯,而是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人家“你这个病根本上是治不好的,不过可以通过治疗和调理饮食,延长三到五年的寿命。”有些病人不喜欢他这种风格,他却认为是他们太过贪心了。
但是现在,连老爸也说起善意的谎言了,不过,我并没有揭穿他。
第二天,木鱼来看我,带来了一束大大的鲜花,脸色十分严肃。
“我又不是女孩,你带花来干什么?”我故作轻松。
“我想不出该带什么来,”他的脸色依然十分严肃,却抽出放在背后的另一只手,手中握着一只迷你的DVD机和一叠碟片,“医院里很闷,给你打发时间。”
“怎么不带个你做的蛋糕来?”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木鱼默默地坐在我的床边,我们默默地看着对方。看了很久,他告诉我,决定要去加拿大了。
“多,多伦多大学。”
我对他笑了笑,“会回来吗?”
“会,”他点点头,“两年前我去过多伦多,不喜欢那儿,冬天太冷,不适合我。”
“那为什么还去那里读书?”
“读书就是要找一个不适合自己的地方,太舒服了,就读不好,”他推推眼镜,“你会来送我吗?”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去送你。”
“你要在医院里待多久?”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我得的是癌,已经晚期了。”
“啊……”木鱼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是,不是说是,是良性的吗?”
“他们在骗你。记得我的鼻子常常莫名其妙地流血吗?”
“天哪……”木鱼忽地一下站起来,有颓然地坐下,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定住了,“我的……天哪。”他把头埋下去,用手掌托着脸,过一会儿,摘下眼镜,他的脸上全是泪水,“果冻……”木鱼的脸上有种张皇失措的表情。
“果冻,有件事情……我应,应。应该告诉你。”等木鱼终于平静下来,他空吃不清地说。
“我把蔡雨霏的狗,狗,毒,毒……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是你姐姐提,提的条件,她说,要,要,要我帮她办件事,才答应和我一起过,过,过生日……”木鱼又把头埋下去,“果冻,对,对,对不起啊……”
这一下,呆若木鸡的,换成了我。
“你……你,你说的是……真的?”过了很久,我问木鱼,声音很小,因为惊诧之余,我的喉咙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但是木鱼听见了,他偏过头去,点了点头。
“为什么……”
“你,你姐姐要我做的,”他低着头,“你知道,我,我,我……”
“你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是不是?”我木木地问。
“我,我想……,那只,只是一只狗……果冻,我,我本来是想,等过段时间久买只新的,新的狗,一,一样的,让,让你去送,送给她……”
我脑海里的思路开始慢慢连贯起来。过去几天里,我始终难以想通,姐姐是怎么弄到砒霜的,现在我明白的。木鱼始终过于精明了,他甚至认为再买一只狗让我送给雨霏,是一个煽情的好机会。
“你知道……你毒死的那只狗叫什么名字吗?”
木鱼看看我。
“它叫果冻,”我喃喃地说,“和我一个名字。”
我默默地看着木鱼,他又一次深深地把头埋到膝盖上去。
“木鱼,你帮我一个忙,”我说,“你帮我找到她。”自从雨霏和她小阿姨搬走后,她没有再去老爸的医院做血液透析,他们两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去问老爸,他说不知道;我不相信,但老爸脸上的表情镇住了我;老爸绝不是一个很酷的人,然而当他下定决定破釜沉舟保护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坚定的。
木鱼咬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
老爸和老妈现在很少说话,一有时间,他们就守在我的病房里,也不和我说什么,或许怕“言多必失”吧,只是默默地或站着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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