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记事》第7章


唐堂左右动动僵掉的脖子,打一个呵欠。座下的电脑椅随着他动作微微一转,不经意间便让他瞧见书房门下透进来的客厅灯光。
周立辉,居然还没睡。
唐堂瞅着那线灯光,不由自主地,神情就渐渐变得平和而温柔起来。
刚才,确实是有些气恼他的,但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哪有可能因这些许小事而气很久呢。
唐堂一颗心渐渐软下来,不由得打开门,倚在门框上瞅着那老小孩。
到了这个时间,周立辉早已饿得受不了,正抱着盒子干巴巴地啃饼干。忽然发觉唐堂在不作声地看他,立刻把嘴里的饼干努力咽下去了,投过来委屈而控诉的一眼。
接收到他的目光,唐堂忍不住想笑。
听那些养狗的人说,如果狗狗跑累了才回到你身边,千万不要因为它先前没听你招呼就惩罚它。
因为这样狗狗会害怕,会生出一种‘回来也不好过’的认知,一次两次,它就越发不爱回来了。
这虽然是养狗心得,但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在外流连,一个冷嘲热讽,两口子一见面就没个好话,渐渐变成一种恶性循环,多少家庭就是这样散掉了。
唐堂习惯性地叹了口气,以一种求和的姿态来哄他。
“我煮夜宵你吃不吃?”
周立辉还佯装有骨气:“哼。”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样子。
但唐堂看透了他骨子里纸老虎的本质,也没拿‘不吃算了’的话来抵他。只大度地笑了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进厨房去了。
灶上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开,唐堂熟练地舀出一勺汤。碗里的调料被热汤一冲,立时喷出本身的香气。周立辉在客厅里闻到,咕咚一声,咽一大口口水。
家里的包面和饺子都不是超市里买的速冻货,而是唐堂放假时亲手包的。唐堂做菜很有一手,那包面馅儿,里面掺了剁碎的金钩,吃起来别有一股咸香。若不是此刻面子上抹不开,周立辉真想跑进厨房去,大叫一声‘我也要吃’。
“呶。”
一碗包面端到面前来,热气腾腾,香气盈盈。周立辉只闻到那个味道嘴里就已经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此刻若再端着绷着那就是傻到无敌的大傻子了,他周立辉可不能做那样的傻瓜蛋。于是什么硬话也不说了,接过来稀哩呼噜就开搞。
“慢点吃,也不怕烫!”唐堂埋怨地说着,顺手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
周立辉吃得很香,确实是饿着了。唐堂看他狼吞虎咽的,不由得又叹一口气。
“你这是跟谁过不去,明明有吃的,为什么自己不做,饿着?”
周立辉带着点赌气的口吻:“我就要等你回来给我做。”
“……”唐堂无语。按理说周立辉这种人就是要受些教训才好,狠狠地饿他几顿。可是谁让他,就是心疼他、惯着他呢。
旁人总是苦口婆心地说‘唐堂,你别那么迁就他’,但是爱一个人,怎么舍得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以前,自己不抽烟都要把工资省下来给他买烟,每送一件礼物光是想象他收到时开心的样子自己亦会觉得十分满足。而那时候的周立辉,也是懂得回报的。出差去广州,会在服装店里跟老板磨一个下午,死乞白赖地只为把价钱讲下来好给他买件好点的衣服。
那件黑呢大衣唐堂至今还留着,虽然以现在的眼光看来早已过了时,但那毕竟是周立辉送给他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那么要面子的人啊,居然会厚着脸皮跟老板讲一下午的价,然后把身上的钱通通换成一件衣服。回程途中连吃饭的钱都不够了,两天的路程就啃了一个面包……
所以唐堂有时候生他再大的气,忆起这事亦忍不住渐渐气平。
“呃!”终于吃饱了的男人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放下碗,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皮。
此刻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瞅唐堂一眼,甚至还露出点讪讪的表情出来。
“今天怎么想到回家吃饭?”唐堂明知故问。
“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寂寞,所以回来陪你……”
唐堂笑。
周立辉这话让他想起薛平贵,他把结发妻王宝钏搁在那窑里也搁了十八年,某一日却忽然不放心起来,连夜直奔回去——
发痴。
“是大哥昨天跟你说什么了吧?”
“哪有。”周立辉不承认,唐堂也不追问,只悠悠地笑了一下,道:“以后回来吃饭,记得先打个电话。”
“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唐堂笑,笑得有点凉凉地微讽:
周立辉,回家吃个饭也能算是惊喜,难道你就没从中反省出什么来吗?
第 7 章
周立辉老实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快要下班时,唐堂接到他的电话。
“我今天有点事……不回来吃饭了。”
“……哦。”
其实看到是他的号码时就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挂了电话,唐堂却还是觉得有片刻的失落。握着手机默然一会儿,半晌方苦笑一声。
还说下班时顺路去买只卤鸭添菜呢……真是,早该想到三天已是周立辉的极限。
以前年轻气盛时,容忍力没有这么高,也曾试过学别人家的紧迫盯人。两个人象跳恰恰舞,唐堂进一步,周立辉就退一步;唐堂松下来,周立辉又勤奋地偷鸡摸狗。最后唐堂先累了。这世间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是以最后索性随他去。
可周立辉始终玩不够,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吸引他,就算人在家里坐着心也悠悠地飞出去。有时候唐堂想,象周立辉这种人,根本就不应该成家,可是不成家似乎也不行——他总得要个人,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于是他唐堂的作用,就沦为管家奶妈和保姆。
——要说,唐堂对周立辉的秉性还是很了解的。可是这次他却确确实实是误会了他,因为周立辉今天的确是有事,大事。
会议室的门轰然打开,与会人员纷纷议论着走了出来。
“大哥。”周立辉从沙发上蹦起。
周国庆走在中间,正倾听下属的意见。忽然听到这一声,便侧脸望来。看到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就照我们刚才说的做吧。”打发了下属他才看向他,微微笑道:“进去坐。”把他引进自己的办公室。
周立辉一向少于到他公司,因此周国庆看到他还是有些高兴的,同时也有些稀奇。“今天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周立辉一手关上门,急道:“大哥,我有事跟你说……”
大约是国为周立辉声音里急促中带出一点颤音,周国庆一怔,忽地生出种微妙的不好感觉。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周国庆先稳了一下,作好了听坏消息的准备这才缓慢地转过身来,直视住他。
“什么事?”
周立辉迟疑一下,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半天才支吾着道:“你,先答应别生气……”
周国庆脸色一变,瞳孔微微一缩。
叫他别生气,那自然就是做了会让他生气的事。他目不转睛地盯住他,试图从周立辉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周立辉此刻的神色很奇怪。他搓着手,欲言又止,神情象是烦恼,又象是有些微欢喜;象是激动,脸色却又白白的带点忧惧和悔意。周国庆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弟弟一定是闯了什么祸,沉声又问一遍:
“什么事?你撞了人?”
“不是……”无形地低气压沉沉压过来,周立辉平时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怯场。“大哥,是这样的……”
周国庆的办公室,隔音效果无疑是极好的。可是这么好的隔音,两分钟之后门外的秘书小姐还是听到啪地一声脆响,疑似耳光。
“……”办公室里周立辉捂着脸,表情哭丧。周国庆怒不可遏,指着他从牙缝里逼出声音来。
“你那天是怎么跟我说的?啊?”他压了声音低吼,神情暴怒。“你说你没带过小姐出场!你说你跟她们没关系!那现在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啊?!”
周立辉脸上露出极大的悔意。“我清醒的时候,是真没有……”
可是醉了,就不能保证了。
酒醉三分醒,那是指酒意上头人还有没完全失去理智的时候。而真正的酒醉,脑子里其实是一团浆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后是完全想不起来的。
“叫你平时少灌黄汤,你怕喝不死你!你看看你现在干的糊涂事!你怎么跟人唐堂交待!”
“大哥,你别跟他说!”
“你怕?”周国庆连连冷笑,恨铁不成钢。“你还知道怕?!”
周立辉悔恨地低下头,不语。
怕,他怎么不怕。平常他在家里虽然作威作福,但心头其实也清楚,是唐堂让着他宠着他,所以他在家里才有那样的地位,可以恣意纵情。唐堂就是那种传说中一生只发三次脾气的人,所以他虽然时常惹他生气,但从来也不敢真正把他惹急,一旦察觉他真要生气的时候,立刻就会老实上好一段时间。
想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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