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记事》第12章


孩子抱回来,做老婆的打落牙齿和血吞,跟自己外孙一起带。可是,这样委曲求全,也还是保不住这个家。因为那小三说了,为了给孩子上户口,要和她男人正式结婚!
唐堂睁大眼,如听天书一般。
——她老公回来谈离婚的事,做老婆的泪如雨下。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都还是不行吗?几十年夫妻,临老临老了,最后就是这个结局?!
那男人这样安慰她:“你莫哭。以后我经常回来看你,这个家有什么事我也还是会管的。”
“你听这是什么话!”唐妈妈愤慨。“秀也是!只知道哭,就没说一句话抵回去:我稀奇你回来看我?!”
“……”
唐堂默然,半是尴尬,半是心酸,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
周立辉……也是这种会在分手的时候诚恳地说‘以后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的男人吧。这种男人你说他好吗他背叛婚姻,你说他坏吗可也没有坏到底。他对前妻到底还存着一点不忍和歉疚,会尽量地以财产来补偿对方。可是那种话,在那种时候说出来,非但不会让人觉得是种安慰,反而愈发悲愤啊。
唐堂默然了一会儿,缓缓地问:“她怎么不去告他们?”
有事实婚姻,可以告他们重婚的。毕竟她那种有法律保障,不象他,即使在一起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是……同居而已。
唐妈妈长叹,“她哪里做得到那样绝情!”
想想也是。
对于秀这种遭遇的弃妇,旁人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觉得在被男人背叛的时候她们就应该庄敬自强自爱自立,不哀求、不挽留。
——这话是没错。可是,你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几十年啊,就算是养条狗也不能一脚踢开说断就断,更何况还是睡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
结婚久了,爱情就转化成一种亲情。那个人是自己的老公,孩子的爸爸,父母的女婿……这层层叠叠的关系加到一起,便长成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不是不能砍,只是砍了势必自己也会元气大伤,疗伤的时间往往要超过在一起的时间,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第 13 章
没有星,也没有月。
那个晚上,唐堂躺在床上,黑夜勾起人心深处的伤心事,他眼泪不由自主地缓缓沁出来,顺着眼角直流入鬓发中。
往事历历在目,说不尽的伤心,说不尽的委屈。那眼泪也就越发地止不住,汩汩地如泉涌一般,最后甚至忍不住哽咽地哭出声来。
因为怕被父母听到,他不得不用被子蒙了头,沉闷的哭声听来就象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他不是为了周立辉哭,而是为了这些年来他自己的忍让和委屈,信任包容终被辜负而哭。
我爱你。所以才容忍你。
可你为什么要以这种爱为武器,一次次地挑战我的底线,肆无忌惮地来伤害我呢?
周日的中午,唐堂一家吃完了午饭,正准备送他去搭车时,周立辉来了。
天热,他穿一套浅色薄麻西装,脚下是双白皮鞋,越发显得衣冠楚楚风流倜傥。一进门,眼珠子先机警地在几人脸上一转,察颜观色:“爸,妈。”
唐爸爸作严肃状地点了点头,唐妈妈因为唐堂的缘故,一向都把他当半子看的,便笑着回应。“小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吃午饭了没有?”
“吃了。”看这反应,显然唐堂还没告诉他们那件事,这让周立辉暗松了一口气。很多夫妻吵架事情越闹越大,都是因为牵扯到两边亲戚的缘故,所以他很希望能把这次的事件控制在他和唐堂两个人之间,范围越窄越好、动静越小越好,悄悄地、静静地,把它处理掉。
“今天我过来办点事,顺便,接糖糖回家。”说着,看看他脸色,生怕他当场拍案而起,把事情抖落出来。
“哦……”唐妈妈笑得很安慰,不住点头。“那刚好,免得我们送他去车站。”
唐堂一直不做声。因为怕再待下去父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周立辉那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嘴脸也让他反感,便简洁地接下话:“爸、妈,那我们先走了。”
“哎?不让小辉喝口水,坐坐再走?”
唐堂没什么表情地瞧他一眼,周立辉忙道:“不喝不喝,妈,我不渴。”说完讨好地看看他,小声道:“那,咱们走吧?”
唐堂不理他,微笑着同父母告别下楼。一拐弯,脸上的笑就不见了。
没了唐父唐母,周立辉也不敢轻举妄动,便紧跟在他身后,直到出了单元楼才紧走了两步,体贴地替他拉开车门。
回去的路上气氛异常沉闷。
唐堂是不想开口,一只手撑了头,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而周立辉则是想开口不敢开口,只在开车之余,不住地拿眼偷瞧他。
周五那天唐堂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来电都被转入语音信箱。他吓坏了,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后来才渐渐地回过味儿:唐堂不见得会做什么傻事,多半,是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周立辉琢磨了一下,估计唐堂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他父母那儿。他不太敢冒冒然就打那边的电话去找他,只能等。好在唐堂周一一定要上班,所以等也等不了多久。
他硬着头皮来接他时已经作好了被唐堂父母指责的心理准备。但预料中的一切坏情况都没出现,唐堂虽然没什么脸色,但到底也还是坐上了他的车。周立辉在心中反复掂量:这是因为他父母在场呢?还是他考虑好了决定原谅他的一个信号呢?唐堂是不是也和他想法一样,两个人静悄悄地解决这件事,并不愿把事情搞大?
“专心开车。”
周立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唐堂在对他说话,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觉惊喜。
“哦,好,好!”
虽然唐堂的语气十分平板,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甚至他眼睛都没看他,但周立辉还是心头一松,感觉事情有望了。
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
周立辉开了门先进去,讨好地替他拿拖鞋:“糖糖。”
唐堂没看他,也没急着进来,只站在门口,象初来乍到似的,怔怔地,打量着整间屋子。
周立辉以为他注意到了,眼光在他面上一扫,心头有点窃喜。
以前,唐堂若走个两三天,回来后不做个大扫除是不行的。但这次因为周立辉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所以处处求表现,破天荒地把家里好好打扫了一下,收拾得井井有条,就是为了让唐堂回来时心情能稍微愉快一点,也好说话一点。
——其实,他根本就揣摩错了唐堂的意思。因为唐堂这会儿,是另有所思,伤心人别有怀抱。
他想到当初买这房子时,周立辉并不是十分满意,嫌这房子户型不好,客厅门开得太多。后来,是因为他说了句‘房子怕整,装修一下就好了’才拍的板。
他又想到装修时正是七八月间,他学校里放暑假,相较于周立辉要有空得多,于是便成了主力。墙纸、地板、瓷砖、家电……样样都要比价格比质量,力图挑个价廉物美。材料一样一样的请棒棒挑上去,爬上十楼还没喘口气,师傅一说差个什么东西,他就又顶着毒辣日头跑出去买。
装修半个月,他整个人也跟着瘦了十五斤。不是不累,但累得心甜。一想到这是周立辉和他的新家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想要把它装得既温馨又舒适,两个人好好地在这间屋子子里生活下去。
此刻,唐堂看着这间处处充满了他心血的房子,眼眶顿时又有点发热。他硬生生地把那股热气逼了回去,调整一下心情,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
经过控制后他的语气是刻意的平静和温和,努力不带出一点颤音。他说:“周立辉,我们谈谈吧。”
周立辉心念迅速一转,明白决定的时刻到来了。
以他以往的人生经验以及平时和一干损友们的交流,周立辉深深知道,这种时候,认错是必须的。
于是他脸上露出十分沉痛的表情:“糖糖我知道——”
唐堂微摇下头,打断他的废话。
“我们分手吧。”
周立辉愣住。
他望着唐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刚才说什么?……分手?糖糖不要他了?!
他眨下眼睛,忽然震惊地醒悟:原来刚才唐堂默默打量这间房间时那是一种伤感告别的眼神,他要离开这个家了!
这个认知让周立辉猛然一阵心慌。他知道自己是不能、不愿也不舍得让唐堂走的,这么多年,这个人早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不是不知道这次自己错得离了谱,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抱着个侥幸的心理,总觉得唐堂原谅了他那么多次,这一次到得最后肯定还是会心软,还是会原谅他。他赌就是赌他的不忍心,如今,怎么能接受这预料之外的事实。
周立辉震惊之余,如丧考妣地唤出一声:“糖糖……”
唐堂的表情平静到麻木。
他没有看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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