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记事》第17章


唐堂忍不住嗤地一笑,一转头,却发现旁边一人正在留神看他。对不太熟的人来说这眼神可说是突兀的,只是,唐堂还没来得及露出诧异的表情,那人已展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冲他伸出一只手来。
“你好,我叫殷晓。”
唐堂微微一怔,连忙礼貌地跟他握手,也赶紧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唐堂。”
那人握着他的手,眉梢微微一挑:“糖糖?糖果的糖?”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唐堂不由得一顿,末了才解释说:“堂堂正正的堂。”
“啊。”恍然大悟。
唐堂隐约觉得殷晓刚才那句话里有点调笑的意思,又觉得这手握得似乎已超过了正常社交礼仪的时间,便使了点暗力把手抽回来。殷晓笑着,也不太在意似的,只自若地冲他点下头,彬彬有礼地道:“幸会。”
唐堂也回了他一个‘认识你很高兴’的微笑表情,当然,是带着社交场合客套意味的。
这次聚会,王哥在人员数目方面显然经过思考,不多不少刚好八个人,可以凑两桌麻将。
唐堂被分到和殷晓一桌,王哥呢,则在隔壁一桌。两桌风格大不相同,唐堂这边四个人都打得较为斯文,也没什么声音,不象那边,大呼小叫爹娘老子的,豪放之极。
唐堂平时少于进行这种活动,也谈不上什么技术,不过是跟着上家打盯章,勉强维持着不放炮罢了。此刻他摸了一张二万,刚好可以做一个对子糊,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就要打一筒出去,一筒……一筒还是生章呢,他看一看对家殷晓桌面上的牌,心头不由得惴惴。
殷晓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在做清一色对子糊,因为他旁边已经碰了三对,也几乎没出什么筒子。而他碰的那三张都是唐堂打出去给他的,此刻看到唐堂在看他的牌,便笑着把手里的牌提了提,调侃道:“坑挖好了啊,大家踊跃地跳。”
下家侧目道:“唐堂,你包接包送吧。”
唐堂心一横,啪一下把那一筒打出去,然后三家齐齐去看殷晓。
殷晓微微一笑:“都看我干什么?我不要。”
唐堂下家大松一口气,“早说嘛,害我捏着一筒也不敢打。”说着,十分自如也丢了张一筒出来。
结果那把牌唐堂和了,殷晓倒霉地摸到了二万放给了他。吃中饭时大家初初清点战果,唐堂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小赢了几十块。
洗手间里王哥过来冲他挤眉弄眼,“嗳,我都看到了啊。你放清大对,人家殷晓都没要。啧啧,这是严重放水啊。”
唐堂正洗手,闻言一顿。
不知怎的王哥这么一说他就意识到一定是先前打一筒的那一把。这么说,他确实是放了炮?可殷晓为什么不要呢?
说到底牌桌上放水肯定都有其原因。有些是因为打业务麻将,存心要巴结对方;有些是因为看对方输得太惨,所以宽容地放其一马;还有一些,就是一家人打,好比女婿讨好丈母娘、男朋友讨好女朋友。而从王哥那暧昧的笑容中殷晓放水的原因似乎已呼之欲出,唐堂从镜子里看了看他,很快就垂下眼睛专心洗手。
“你一心二用,怪不得会输钱。”
王哥对他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十分不以为然,便索性跟他把话挑明。
“你别说你没看出来殷晓对你意思?”
这单刀直入的……
虽然对在自己这个已不能算作年轻的年纪还能有桃花感觉很是匪夷所思,但唐堂,也确实不能断然否定说‘王哥你多想了’。
殷晓那双藏在银边眼镜后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总是在他脸上流连,他还不至于迟钝到完全没有察觉。只是先前,他只觉得有些略微地诧异,此刻才从王哥这儿得到肯定的证实而已。
“实话跟你说吧,殷晓以前见过你一次,那时他就想我把你介绍给他了。今天呢,本来他另外有安排,是为了你才推了那边跑来的。”
唐堂一听,半是惊奇半是不安。“他什么时候见过我?”
“就上次帮我妹找你借书啊,茂业百货门口,当时他上厕所去了。”
唐堂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你觉得怎么样?殷晓这个人条件不错,人也能干,这个年纪就做到银行信贷科的科长——”
唐堂明白了,这是在给他做媒呢。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尴尬地打断他:“王哥,谢谢你一番心。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打算再找一个……”
王哥顿了一下,理解且体谅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虽说结束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也要看当事人还有没有那份心力。伤透了心的人往往要经过一个休整缝合期,元气没恢复之前,哪还有精神再去谈一段感情。
“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王哥有些歉意,“得,这事咱们暂时打住。你也别觉得不自在,反正大家先当朋友,平时多出来玩总没事吧?”
唐堂顿了一下,自然是点点头,并无异议。
吃过午饭,大家继续修长城活动。
经过王哥的提点唐堂这时也注意到了,殷晓打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满肚密圈,哪张牌该打,哪张牌不能打,哪张打出去会点炮,其他三家是在做什么牌,他心头门儿清。
想想也是,银行信贷科的科长,这牌桌上的血战想必经得不少,都锻炼出来了。
殷晓打了张幺鸡出来,唐堂眼睛一亮,碰。伸手去拿牌时却看到王哥在那一桌冲他呶了一下殷晓,又挤一下眼睛,笑得一脸暧昧。
唐堂微微一怔顿时就明白了,殷晓是拆了自己的牌故意打出来给他的。他从来没被人这样特殊的对待过,脸上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还是下意识地看了殷晓一眼。
不想殷晓也正在看他,两人视线一触,殷晓笑了笑,唐堂却只觉脸上热辣辣地,有种白占了别人便宜的心虚感觉。
趁着中途喝水的空儿他悄悄地要求王哥和他换下位子,却被王哥一口拒绝。
“他平时没少啃我们,难得今天对你手下留情,狠狠地放他的血!”
“……”
于是一天麻将打下来,不用说唐堂是丰收了,而殷晓居然也没输。
他精刮得很呢,有意无意替唐堂推波助澜,等到坑挖好了那临门一脚他却不肯踢了,只让另外两个倒霉催的硬着头皮去冲锋陷阵。
因牌桌上有规矩:输家没开口,赢家别想走。因此吃完晚饭后几人又留下来打了一阵,给先前输钱的人一个翻本的机会。
不知不觉中就打到了九点,终于有人撑不住,要回家报到,于是大家都跟着散了场。
因为唐堂住得最远最偏,殷晓本来说送他,但却被客气而坚决地拒绝了。
唐堂是觉得既然没有接受人家的意思,那何必又占人家便宜呢?如果顺路且还不说,关键又要绕那么大个圈子,几乎大半个城了。
殷晓看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再坚持要送。有时候好意太过坚持反而勉强了别人,他也不想给唐堂留下一个强人所难的坏印象。
唐堂在便于搭车的地方同王哥他们分了手。
他运气不错,在站台那儿没等一会儿便等来去学校方向的末班车。这个时候出城的人已经不多,车厢里非常空,零零落落地只坐了几个人。
唐堂习惯性地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他把窗往前推了一点,凉爽的夜风立时扑面而来。
今晚有很好的月亮。明晃晃的月光如水银泻地,随着车子拐弯斜斜映进车厢。等到公交车渐渐驶出了城,窗外的夜色就越发显得幽静起来。
坐在唐堂前面不远处的是一对学生情人,只是不知是他们学校的还是隔壁技校的。两人浓情蜜意地紧紧贴在一起,那女孩无比亲昵地把头靠在男友肩上。
唐堂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便把视线掉开。
其实,今天和那么多人嘻笑打闹也不是不开心的,更何况又还小赢了一笔。可是此刻一个人静下来,目睹了这亲亲密密的一幕,唐堂还是忍不住触景生情,任思绪渐渐地回到了少年时。
那是他和周立辉上初中的时候,初二下学期,学校已开始要求学生们上晚自习。
放学回家时已是九点半,学生们嘻嘻哈哈地从校园里涌出来,步行的步行,乘车的乘车。他和周立辉彼时仍然是邻居,因住得远,所以一起去搭车。
那个时段大客车已经收了车,只有私人的中巴仍然在营运。他们喜欢坐中巴,更喜欢坐最后一排靠窗相连的两个座位,因为前面的椅背很高,他们可以窝在那后面,悄悄地做些亲热的事。
呵,记得他和周立辉的初吻就发生在中巴车上呢。那也是一个晚自习放学,车厢里的乘客先先后后都下了车,最后一排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转头叫周立辉看,结果那夜月色太美太温柔,于是周立辉冲动地凑上来在他嘴上啪嗒一声,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象是一直以来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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