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第11章


桂花巷的小院,两扇小小的黑漆门紧紧地闭着,云谦喘着气儿立在门边,却并不举手敲门,却抬头看了看门边那棵老桂树,此时正在吐着新芽,他盯着那树梢上毛茸茸的嫩芽看了半日,银白的月光慢慢移过墙头,洒了他一身,他身上朱红的长衫在月色里褪尽了颜色,带上一层淡淡的银光,不知静悄悄地在门外站了多久,只听得远处有些人声,他支愣起耳朵,听得长巷尽头有人在敲梆子,远远送来一声“抄手——汤圆——”的叫卖声,再听时,却又是一片寂然,想来那抄手挑子去得远了。 
他蓦地举起手来,在那门上用力敲了起来,许久听到里边有人应声,这才停了敲门,手拉着门环,身子再也没了力气,靠在门上微闭了双眼,嘴边挂着一个浅淡的笑,耳听得门轻轻地拉开,随即是青墨诧异的声音:刘少爷?怎么是你? 
看刘云谦靠在门上,青墨吃了一惊,伸手来扶他,云谦一把拉住他,笑道:你可算是来了,叫我等了这半天。 
青墨见他穿得单薄,手冷得冰凉,触到面颊却是滚热,嘴里喷出酒气,知道是喝多了些,连忙将他扶进来,一面叫老赵倒热水来,自己将热茶给他倒了一杯,刘云谦醉眼迷离看不清楚,一把扯住青墨道:你别去,有一句话、、、、要问你、、、、 
青墨被他扯住手,只好温言哄他道:我知道,你且先喝一口热茶再说、、、、、 
老赵端了半盆热水进来,青墨放下茶,绞了热脸帕来给他抹了一把,云谦稍微清醒了些,睁眼看了看青墨,道:是、、是你、、、,青砚呢?你替我叫他来、、、有一句话要跟他说、、、、 
他说话时,双手一摇,将桌上的茶杯扫下地去,哗啦啦地一声,青瓷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屋里三人都吓了一跳,半日,只听云谦轻轻地笑道:青砚,可不是你么? 
青墨见他眼直勾勾地望着门边,自己转头看去,青砖地上,惨白的月光将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在地上投下灰蒙蒙地影子,青砚一身白衣,呆呆地靠在门框边,一只脚踏在门里,一只脚却还跨在门外,看了眼青墨,咬了咬牙,走到云谦身边,伸手托在他腋下,转头又看了青墨一眼,扶着刘云谦出了房门,片刻只听得隔壁门轻轻地关上。 
青墨和老赵跟出门来,站在院里,看青砚房中静悄悄的,两个人对望一眼,都是摇摇头,各自回房歇息。 
青砚将刘云谦放在床上,刘云谦身子没力气,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看着青砚替自己除去衣衫鞋袜,放在床上,又拉开被子替他盖上,始终不发一言。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拉住他的手,还未曾开口,眼里却滚下泪来,只哽咽着说了两个字:青砚、、、、、 
青砚停住手,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伸指尖拈起一颗泪珠来,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一点水渍,慢慢地举到唇边,伸出舌尖来,尝了尝,开口说道:今天、、、是你的洞房花烛、、、、、、、 
刘云谦挣起身子,一把握住他手,道:今天我在马上见着你的,你站在人家屋檐下头,背着手那样冷冷地看着我,那时候我恨不能从马上跳下,拉了你就走。 
吴青砚身子一动,抬眼看着他,眼神儿颤悠悠的,仍是一句话没有的低下头去。 
云谦俯低身子,轻声叹了口气:我亏欠你的实多,今天又娶了亲,只怕一生也还不了你的情份。本来我一向不敢亵渎了你,奈何却情难自禁,终于还是玷污了你去、、我、、、 
青砚打断他说道:云谦,我敬慕你的人品,是、、、是死心塌地,并无半分委屈,亵渎什么的话,莫再提起。 
云谦听了这话,再无半句言语,慢慢儿将他抱在怀中,桌上的清油灯忽闪了几下,那火苗渐次弱了下去,终至熄灭,月光却从窗棂中透了进来,映着几簇花影,在风里上下摇曳。 
陶惠玲醒来时,正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和王妈说话,她悄悄地下了床,从白色窗纱中望出去,只见一个清秀的丫环,穿着玉色湖皱的夹衣,衬着苗条的身段儿,知道便是昨儿夜里王妈说的那个云谦的婢女,她盯着春秀着实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回到床边,出了会儿神,这才漫声叫王妈。 
应声而来的却是春秀,先行了礼,才起身向前陪笑道:少奶奶醒了?王大娘去厨房给少奶奶提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您是要起了? 
陶惠玲并不言语,细看那春秀,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条又粗又黑的辩子直拖至腰际,衬得腰身越发婀娜起来,春秀不知她是何意思,被她盯得低下头去,只听得陶惠玲慢腾腾地说道:昨儿夜里,是你在伺候你家少爷歇息的? 
春秀不敢多言,只应了一声是。 
听得陶惠玲细细一声笑,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春秀,我初来乍到的,还要你多多关照啊。” 
春秀吓得一下子跪下来:少奶奶,春秀不敢,以前春秀是伺候少爷的,从今以后,也是伺候少奶奶,奶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陶惠玲又是一笑:哟,你这是做什么,春秀,别让你家少爷看见,说我才来第一天就欺负他的人。 
说着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嘴里却说:今儿这天气倒不错。一面跨出房门。只留春秀仍旧跪在那儿,额上早起了一层冷汗。 
她这一跪便是半个时辰,到陶惠玲洗漱毕了,只听王妈从外面回来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陶惠玲这才端起茶杯来喝了口,方说道:春秀,还跪在这儿做什么呢?快起去吧,你家少爷也该起了,你伺候他去吧。 
春秀跪了这么许久,起来时,膝头早酸软了,打了个踉跄,差点儿又跌下去,却见陶惠玲正端了茶杯,从茶杯盖儿上的热气里冷冰冰地看着她,只得稳住身子,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陶惠玲放下茶杯来:春秀,你是聪明人,多的话不要我说吧? 
春秀低低地应了声,不敢再说,掀门帘出去,走到外面,那日头早出来了,明晃晃地射着她的眼睛,忍不住流下泪来,站在花影里两手乱抹着,却听到有人笑道:春秀,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抬起头来,眼里泪水兀自没干,眼前之人,身穿着朱红长衫,正是刘云谦,见了春秀一脸泪痕,那脸上的笑早僵住了。 
“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刘云谦问道。 
春秀抹干净泪水,说道:我的少爷,你总算是回来了,还不快去见太太。 
云谦不知她为何伤心,转念一想说:是不是新娶的少奶奶给你难看了? 
春秀将头一阵乱摇,云谦却明白了大半,自己一夜未回,这陶惠玲多半是将一腔怨气出在了春秀身上。 
他笑了笑说:若是她得罪了你,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对不住了,春秀,看云谦的面子,别和她计较。 
春秀也不和他多说,催着他去换了衣服,然后去到新房中,只见陶惠玲穿着簇新的红色衣裙,坐在房中正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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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惠玲本是立在窗前看阶下的花,见云谦要进屋,走到桌边坐下,才坐下就见王妈打起帘子含笑道:姑爷来了。 
只听云谦嗯了一声,便跨进房中来。他换过了团花紫缎长衫,天气暖和他穿得比昨日单薄,越显得身材颀长,飘逸出尘,那笑容挂在脸上,更添了俊秀。陶惠玲心中一动,未开言脸上却微微地红了,拿下夹在腋下的手帕子来,轻轻捏住了帕角,低下头去,一截雪白的脖子勾出半弯羞涩的弧形。 
王妈殷勤地倒了茶来:“姑爷请喝茶。” 
只听刘云谦应了一声,接过茶来:“少奶奶昨天歇得可好?” 
惠玲抬起头来一笑:也没什么,倒是听说大少爷昨天喝多了,不知今儿可好些? 
陶惠玲眉目秀雅,唇上抹着淡色胭脂,一对眼睛晶莹透亮,神色间似乎对昨夜的事了如指掌,云谦心里不免作慌,喝了口茶方说:昨天是几个朋友胡闹过了头,倒是委屈了你。 
陶惠玲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有人笑道:哟,小两口儿对陪不是啊?只见刘太太带着李妈跨进房中来,先拿眼睛狠狠剜了刘云谦一眼,才转过脸堆上笑对陶惠玲道:少奶奶别生气,云谦平时里不这样闹的,昨儿一时失了态。看在我和老爷的面子上,少奶奶饶过他这一回。 
陶惠玲忙着站起来,刘太太说一声便应一声,听得她说完了,从王妈手里捧过茶来,亲自端了过来,一面说道:太太这话叫惠玲不敢当,大少爷应酬往来是正经事,我便再不懂事,这个也还晓得的。 
刘云谦垂手站在一旁,听她们说完,才说道:太太怎么过来了?儿子正要和媳妇来给老爷和太太请安呢。 
刘太太转脸过来,似笑非笑地说:我只当大少爷还没起呢,替你给少奶奶陪不是来了。你倒还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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