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第17章


作主将春秀收了房。然而云谦性情大变,对春秀与陶惠玲二人全无往日温存,兴致来了倒也恩爱有加,一转脸便是一付冷面孔,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似此时这般温言说话,春秀已经有多时不见,此时听他说得真挚,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依稀仿佛便是从前那个温柔敦厚的大少爷。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屋,刘太太正与陶惠玲坐着说话呢,看他进来了,刘太太笑道:阿米托佛,总算是回来了。快把少奶奶急疯了。 
刘云谦先请了太太的安,才说:太太,我有册画儿找不见,想是少奶奶收着,让她替儿子去找来,成不? 
刘太太笑道:这有什么不成的,母子两个几时这样说起话来?少奶奶快去吧。 
夫妻两个辞了刘太太出来,回到自己房中,王妈正在收拾从城里带来的东西,刘云谦说:王妈你且出去,我有点事儿要和你家小姐说。 
他神色冷清,王妈不知如何看着陶惠玲,后者朝她摆摆手,王妈便出去,随手将门替他们掩上。 
陶惠玲笑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把我从太太那里支过来,说吧。 
刘云谦歪身在椅上坐下,打量着陶惠玲,她穿着月白的家常衣裳,乌鸦鸦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一双杏眼顾盼生姿,实是个美人,这样一个美人,能想得出什么样的恶毒法子整治人? 
“少奶奶,三年前,你怎么把吴青砚兄弟俩个弄走的?”他沉呤一会儿,缓缓地问道。 
陶惠玲脸色蓦地变得雪白,眼睛里露出一点心虚,但是自己当时与他在上海,这事做得机密,他怎么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她脸一沉道:大少爷说什么呢?吴青砚是什么东西?我从没听说过。我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不认得什么污七八糟的人,大少爷拿这话问我,我倒想问问大少爷是什么意思! 
刘云谦冷笑道:好一个正经人家的小姐。你做的好事,便能瞒世人还瞒得了老天? 
陶惠玲听了这话哪里按捺得住,说出来的话便不让人: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家,做得出什么事?哪里好比你风流才子刘公子,做出的事却讲不得。 
刘云谦气得面色惨白:你不肯说是吧,好好,我问你哥哥去,我便不信我找不到他。只要他活着,早晚我要找到人。 
陶惠玲道:这和我哥哥又有什么相干?你莫要狗急跳墙,把什么污水往我家里泼,先把自己洗抹干净吧。 
夫妻二人在房中说话声音越来越高,众多家下人只听得惊心动魄,不知他二人因何事吵得这般沸反盈天,春秀忙忙地去请了刘太太过来,刘太太还没走扰,一只花瓶从房中飞了出来。吓得众人往一边躲。刘太太站在院子中喝道:云谦,你给我出来! 
屋里静默片刻,刘云谦从屋里走出来,只见陶惠玲红着双眼出来就给她跪下,抽抽咽咽地哭道:太太,您要给我作主、、、、、、、、 
刘太太见她作态,心中颇为不然,耐着性子搀她起来,让王妈扶他去歇息,转身对云谦道:你跟我来! 
母子两个到了上房,刘太太屏退众人,对云谦道:说吧,这样闹是为什么?还好老爷不在家,不然看你怎么交待! 
刘云谦低着头不作声,刘太太连问了几次,才说:儿子不过问她一件旧事,她好好地说了也就是了,偏生还不肯认。 
刘太太呆了一呆,道:什么旧事? 
刘云谦突然心中一动,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太太,这事儿子若问旁人,绝无人肯说,求太太明告诉了儿子吧。他说着,那眼泪就涌进了眼眶。 
刘太太瞪眼看了他半天,在他额头上的戳了一指,道:冤孽冤孽,我只道这事早过去了,谁知还是被你翻了出来。你起来说话。 
云谦仍是直挺挺地跪着:太太不说,儿子就跪死在这里! 
19 
那一年全省各地都不太平,四处军阀混战,盗匪群起,路上甚是不太平,刘云谦离家出来半个多月,才到了叙府,又辗转不少路程,这才寻问到青墨兄弟的住处。远远地便见一大片接天连地的竹林,连绵起伏的山地里尽皆种着青竹,风动竹梢四下里便一片沙沙之声,更兼绿意满眼,望去令人留恋忘返。 
刘云谦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赏玩美景,顺着小道进了竹林。时值冬天,林子里一湾小溪清澈见底,水面上升腾着白色的雾气,一个壮汉正在挑了一担水往路上来。刘云谦上前一步道:大哥,请问、、、、、 
话末说完,这壮汉抬起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这人便是从前戏班里的老赵,云谦曾多次见过他,当下惊喜交集道:老赵,是你、、、,他、、、他们在哪儿? 
老赵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挑起担子从他身边过去。 
云谦知道他恨自己,此时也难以解释,一步不落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儿,老赵停下脚步,放下担子说:你跟着我干什么?老子可是粗人,再跟着这一扁担可就下来。 
刘云谦不闪不避地,稳稳地站在原地,眼睛直望着他说:你要打便打,我定要跟着你,我不见到他人,决不会走的。 
老赵恨恨地呸了一声,骂道:你们这些有钱的公子大爷哪有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定要害死他们两兄弟才心甘? 
云谦也不答话由着他骂,老赵骂了一阵自己无趣,转身又挑起担子说:老子懒得和你啰嗦,你要跟便跟,想见他们,作梦去吧。 
刘云谦只当他挑了水是回家去,牢牢地跟着他,谁知他挑着水却到了一块菜地,地头拿起个水瓢浇起地来。 
云谦天不亮便从县城里出发,赶了一大早的路,委实困顿不堪,明知老赵不会带他去见青砚兄弟,还是立在田边一丛竹子边等着。那老赵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浇地,这么耗了大半天,云谦渐觉不支,眼睛有些模糊起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老赵,你挑水怎么挑到地里来了?等着你这水用呢。 
云谦一下子来了精神,看着来人微微而笑:青墨,别来可好? 
吴青墨万没料到在这里看见他,顿时呆在当地作声不得。老赵粗声道:这人一大早冤魂不散地跟着我,没奈何只得跟他在这里瞎耗。 
刘云谦一步步地走到青墨面前:“青墨,你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谁也不能拦着我。” 
青墨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似乎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办,刘云谦脸色苍白,眼圈儿青黢黢地,眼里尽是血丝,面上更是风尘仆仆,青墨一时之间尽没了主意,只是呆呆地站着。 
刘云谦又进一步说道:你让他见见我,他若赶我走,我便掉头就走,绝不再来烦你们。 
青墨长叹一口气,喃喃地道:见你?怕只怕你见得着他,他却见不着你了!便是要赶你走,只怕也说不出口了。刘先生,青砚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青砚了,你见了他只怕再也认他不出了! 
云谦心中微微一惊,笑道:这要见了才知。 
青墨看了他半天,才下定决心般说道:你定要见他,好吧,随我来! 
跟着青墨在山间走了一会儿,那路边尽是青竹,间或传来阵阵鸟鸣,听起来更增寂静,青墨一言不发地在前头走着,云谦却是每走一步,心便跳得快一点,待得远远地看到一座小院露出半边白粉墙来,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腔子来,那气便有些接不上来,越走得近越挪不动步子,呼吸急促得青墨都转过头来看他,问道:你怎么了?身上不好吗?你走不惯山路是要歇息一下吗? 
自从重逢来,青墨头一次像过去一样对他说话,云谦心头一阵温暖,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心慌得很。不歇息不歇息。 
他连声说着,仿佛只怕这一歇息就又是三年似的,提了一口气,脚下快了起来,两人前后脚走到院门跟前。青墨伸手去推院门,又犹豫一下,回头来看刘云谦,只见他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脸上泛着红潮,正忙忙地整着衣衫,又掠了掠有些零乱的发丝,看得青墨心头一酸,转身推开了院门。 
小小的一所院落,三间半旧的青瓦房,院里栽着两株银杏树,因为是冬天已经掉光了叶子,紧靠着阶沿边一树腊梅正在怒放,不起眼的花朵却散发出极为清洌的香气,那花下放着一把竹椅,一个人正坐在那儿,背对着他们,略微仰头似乎正在嗅着那沁人心脾的确香味,听到门响,这人并不回头,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 
青墨默默地看了刘云谦一眼,朝他点了点头,而后者从一进门起,两眼便死死地盯着那人,双眼望出去早已经是模糊一片,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无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在心头萦绕了千百次的名字此刻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嗓子干得仿佛要冒烟。一步一步地挪过去,每一步都像是千山万水般遥远,然而终究还是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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