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你祖父竟然迎出门外,他的身上好像注射着青春不老激素,脸上没有老年斑,几乎没有皱纹,精力旺盛到随时可以跳伞,他充满着阳光般的笑容,眼里蕴藏着英明睿智,他吻了我的额头,我急不可待地问,理查德在哪里?
他说,两个小时就回来。他指着远处的玻璃城堡,说,“理查德给我指过你的房子。你瞧,我从平台上常常可以看见你。”
他拉着我的手,说他已经从电视上看到我父亲被扣押的新闻。我还没有回答,就被一阵躁动声打断。
他说,今天可是高朋满座,参议员来拜访,我来给你介绍,可千万不要暴露你的身分,政客之间的关系太多陷阱。
我的时间开始倒计时,我只盼着两个小时刹那间就过去。跟着你祖父进了水晶宫大厅,参议员和你父亲同时站了起来,你祖父给参议员介绍,这位中国公主是个诗人。
茶几的玻璃由一个少女石像支撑着。这个曼妙的少女,双手无怨无悔地承托着沉重的世界。
参议员像个专拍裸照的摄影师,色迷迷地打量着我,不禁赞美起诗人,违心听着都像真心,说他从小想当拜伦。
史东先生,依然像个专情的护花神,温柔的目光安慰着我,好像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过前嫌,“你知道,我太容易被诗人引诱,尤其是你,这么美,这么纯洁,这么性感,这么神秘。”
你祖父坐在太师椅上,插话,“如果你拥有一切,你一生最想成为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说,“诗人。”
参议员说,“诗歌是没落时代。没有人能够拯救诗歌。请告诉我,什么是诗?”
我焦灼地数着分秒,计算理查德什么时候回来。
史东先生酒性大发,和我干杯,兴致勃勃地说,“诗人,请告诉我,什么是诗?”
你祖父也笑容可掬地问我。
我的脑子里只有我的父亲,骨子里真正的诗人却囚在大狱里,我一触即发,
诗是一双流泪的眼睛
诗人的眼泪却是流干的
诗是一支百战百胜的投枪
诗人却没有还手之力
诗是一顶从不过时的王冠
而诗人什么也不是
我的话音刚落,三位大人的掌声,如雷灌耳。
你祖父吻着我的手,“我孙子从哪里找来的缪斯,我寻寻觅觅了一辈子,都没有找到。我以为女诗人只活在虚构的小说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孙子半夜晕头转向,和卡车撞上。”
你父亲吻着我的另一只手,“和你在一起太危险了,就像火和炸药。”
参议员兴奋地用手指梳理着一头金发,“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我梦见过女诗人,我不相信她们存在,直到现在。告诉我,诗给你什么感觉?”
我的喉咙真想呼喊我父亲,爱德华,理查德,可是我压住心火,含而不露地说,“诗,给了我一个支点,让我旋转地球。诗,给了我一顶王冠,整个世界都交换不去。诗,给了我自由,也给我套上枷锁。我在挣脱链条时,失去四肢。我只有在火链上,匍匐爬行。痛苦,是诗人的职业。痛苦,是诗人惟一的财富。痛苦,历来是诗人的宗教。我在痛苦中,作了一生的女王和犯人。”
“哇!”异口同声的惊叹。我突然发现,史东先生的裤裆鼓了起来,他连忙用杂志盖上。
参议员冲动地向我探着身子,“除了诗,你还喜欢什么,你喜欢踏浪吗?喜欢潜水吗?喜欢骑马吗?你骑马一定很美。”
我的心在爆炸,“年少时,家人忧虑地问我为什么选择诗人这种悲惨的职业。除了诗就是死亡我别无选择。这是一条烈性孤独的道路,自己把自己开除出滚滚红尘。我的大脑时时发射原子弹,又让这些原子弹,在我的大脑里时时爆炸。”
参议员不禁疑问,“难道你的脑子里除了诗什么也不想吗?”
我的心捅下去一把匕首,“我在几乎淹死的刹那,惟一想的是我的诗。如果我有意外,惟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这箱子虫蛀的手稿。我还没有把这些手稿托付出去,她到底属于谁,像一个遗孤,找不到认领的人。诗是没落时代。就连我的家人都劝我让这些诗,杀身成仁。”
参议员也抄起杂志,盖上凸起的裤裆。
我看着繁星灿烂的天花板,好像看着理查德,“死前,我把保险箱的钥匙,交给你。里面是我一生写给你的诗,从来没有问世,像处女一样,一尘不染。如果你拍卖她,她一文不值。不如让她陪伴你,从一个星空到另一个星空。”
你祖父吻着我的额头,“无论你说什么,你都是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女孩,连我也不例外。”
我再也压不住等待的狂躁,“理查德怎么还不回来?”
第六章第60节忍无可忍
每一分钟对我都忍无可忍。我就这样煎熬了六个小时,突然,史东先生接到露尔的电话。
晴天霹雳炸在我的不堪一击的耳膜上,露尔说,理查德就睡在她的床上,他醉了,今天不能回家。
上帝知道,那个时刻,我是怎样虐待自己。我的手贴上烧红的熨斗,为了减轻我的心痛。我把针头扎进手指缝里,为了试验我的知觉。我活埋在波浪里,为了和鲸鱼比赛窒息的时间。我深夜拜访老鹰出没的地方,为了最后搏斗一次。我躺在冰河上,让自己冷却。我用锤子猛敲太阳穴,让自己不再狂想。我收集医院的脑浆,让自己清醒。我盖上停尸房的白罩,和死尸并列躺在一个棺木里。我从十层楼上一头跳下,成了武打片的替身。我冲进森林大火里,一个人和天火搏斗。我跳进十级台风之中,拔下鲨鱼的牙齿。我在非洲野林里发作,包围我的狂狮苍茫退却。我在好望角的悬崖上,把墨镜一拳击碎在我的眼睛上。我在南极彻夜嚎叫,温度骤然降到零下一千度。我的降落伞坠入战火里,我的头发全部烧光。自从那次轮番轰炸之后,我分不出四肢哪个是假肢。我把大脑捐给医院,死后供人使用我的脑髓。我写好遗嘱,把遗物提前转送出去。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悲剧把我锤炼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镇定地告辞。参议员当即说,“我送你。”
我没有意识到理查德的父亲和祖父把我送到参议员的车前。我的眼前已经白内障,我得了失忆症。和你有关系的人,我都忘记了他们是谁。站在路口,突然失明,四肢僵硬的像大理石,时而肌肉又阵阵雀跃。最后失控跌倒长椅上,时醉时醒。我可以看见,医生无奈地摊开双手,示意我无药可医。我可以听见,医生告诉我,这种失忆症,一个世纪的黑死病,其实就是狂牛症。
车子驶出大门,参议员为我斟上一杯鸡尾酒,酒里不知搀了什么,我的眼前恍惚,像登上月亮的人,控制不住自己轻飘飘的影子。
醒来时,我躺在一张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上,浑身一丝不挂,参议员也赤身裸体,他的胳膊像一双铁钳箍得我动弹不得,我朝思暮想的玫瑰床竟然是强奸。
我挣扎开,猛地跳到床下,像一个决斗士,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暴力,一拳击碎他的眼镜,血溅的碎片扎在他的肉里,他满脸是血,可是他没有还手。
他任凭血在脸上流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谁敢对我横眉立目,更不曾见过一个柔软的女人违抗我的臂膀。我一生只见美人笑媚,还从未看过美人发怒。我今天发现了一种美的宝藏,原来,美人之怒更有魅力。”他嘴角滴血地说,“我其实完全可以把你带到一家酒店,和你睡后一走了之,可是我没有。我用专机把你带到我的葡萄园别墅。看看窗外,你会喜欢的,几千亩的老藤冒着新芽。春天来了,你也来了。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我的。”
我打断了他,“你知道绑架罪和强奸罪是什么惩处?”
他的一嘴血牙笑笑,“告诉我?”
我的愤怒来自于我的父亲和爱德华下了大狱,我却囚在色鬼的手里,“电椅。”
他说,“如果真的用电椅换来你对理查德那样的痴情,我认为值得。”
我仇恨地咬着牙,“你知道我和理查德的事情?”
他说,“当然。”
我抡起水晶台灯,向他的头上砸去,如果我的眼前有任何匕首、手榴弹、爆炸筒,我都会毫不手软地向他砸去。“没有想到,一个政客这么卑鄙。”
他闪过台灯,拣起一块水晶碎片,“其实,在场的理查德的父亲和祖父都想占有你,我们都是有胆的男人,只是他们没有我的速度。我不知道你的怒火从哪里来,你爱理查德,可是他不娶你,我可以娶你。我有两个儿子,双胞胎,比你还大,你以后不会引诱我的儿子吧。”
我仇恨地说,“我对你的儿子更有兴趣,你这个老色狼。”
他嘿嘿笑起来,“我可不老,我才四十二岁,最年轻的参议员,下一界我和州长联手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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