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千里》第66章


没想到的是,呜呜后来慢慢儿地也变得跟我一样了,一味地要这个,常常是主动要我,一到那个时候就狂得不行,简直认不出她是以前那个文静冷漠的许鸣鸣。可她过后儿还是那么不冷不热的没滋味,真叫我心里犯酸犯膈应。
在乡下,她怀了两次。我想就那么着结了婚算了,反正乡下没人管我们多大。
她死也不。我哭着求她,她哭着说不,因为她家里根本不知道我跟她的事。后来知道了,她爸爸恶狠狠地跑到乡下来,把我狠狠打了几个耳刮子,打得我顺嘴流血。
可是, 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谁也管不了谁,她们家也只有认 她爸气呼呼地说不许她再回家,永远不要她。
那一天她彻底绝望了,搂住我,说她从此没家了,就指靠我了,我要敢甩她,她就去跳河。我心里其实特得意,心想或许她也就真是囫囵个儿归我了呢。那一阵子,她又是那么任性,什么药也不用,还不让我戴那个,说就喜欢那股劲儿。我心里真是欢喜, 欢喜得发疯。果然她又有 满以为她那次会提出来结婚的,我不说,心里美滋滋等着她说。 谁知道她又偷偷把孩子打掉 那一回我真气疯了,她这是折腾着玩呢,拿我不当一回事,拿她自己也不当人。那回我真是气息了,不管她身子怎么虚,往死里打她,打得她满地滚。
可她就是一声不吭,哭也不哭一声,像一根木头桩子,让我踢来踢去。踢到第三脚上,我就一下子没了力气,跪在地上抱住她大哭。她也终于哭出了声,说她对不起我,让我狠狠打她。说她犯了鬼病,她管不住自己。我说你再怎么着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那回她像是动了真情,说从来没遇上过我这么好的人,这辈子当牛做马也不会跟别人,死跟定我一个。
就在那几天里,大明忽然跑来找鸣鸣,说要回北河去复习考大学。我心里一格登, 心想鸣鸣是真地要飞 我打定主意,要是鸣鸣跟他走,我非把李大明撂倒在那儿,打个界青脸肿留个纪念不可。我守在门外,冷冷地让他进屋去找鸣鸣说话。那一刻, 我觉得心评怦地乱跳,手上的筋都要炸出来 天知道,鸣鸣连门都没开,只开个门缝告诉他:“我早就是老八的人了,你走吧!”李大明那个没出息的,傻愣了半天,抹着泪走 从那天起,我就算胜 我就相信,鸣鸣这块石头早晚会让我焐化这些年,我真是把她焐在手心里哄着。我他妈脑袋技裤腰里,东南西北跑买卖练摊儿, 再怎么苦,一想到家里有个好媳妇儿,就全豁出去 开始那阵子,好么,钱和炸药绑一块儿拴腰眼子上,明明白白让人看着老子是跑买卖的,腰里有钱,敢他妈抢,拉响了一块儿上西天。就这么拼,东倒西倒,倒出了房子,倒出了好日子。
我大字认不了几个,我还就是不服气,别的我不跟他们比,就他妈比日子。
我一点不亏待鸣鸣,让她上夜大,上电大,读这个班那个班,我不是不看重知识,可知识得靠我养着她才能学得来。她有了知识,再反过来帮我,给我当财务总监,给我设计店堂的装扮,场面上的事帮我应付着,官司都能替我打。日子就这么过着,红红火火地过着,谁看了谁眼红。连她爹妈都不得不认了我这个女婿。她妹妹倒是上了大学,妹夫也大学毕了业,俩人凑一块儿过的什么日子?那一个月的工资,还不顶我一顿饭钱。我知道他们心里看不上我,我没知识,没文化,让我上大学我也考不及格,可我是凭本事挣饭吃呀,我是照章缴税呀,也是为人民做好事。
要不怎么个体协会让我当个副主任 我不敢看不起别人, 可谁要是看不起我,我就看不起他!这世界,除了少数人是天才,是干大事儿的,其余的,都是混日子。你们吃公家是一条活路,干我这行也是一条活路,凭什么看不起我?你先比我过得好了再来看不起我吧。你们大口吃国家的,倒看不起我了!
所以我就是气儿粗!只有我才能弄这样的聚会。我倒没什么威风可要,我就是要让他们明白,我什么时候都不是条虫。刚回城那阵儿,把我往废品站轰,挨家收破烂儿,那日子还不如在农村,好歹村里我有间房有个院有个猪圈,分上几亩地怎么着我也能活得舒舒坦坦。回家来还住在家里,哥哥们几家又生了几个,更挤更乱了,连我的那个碎砖垛起的破屋也让他们占了,我成了多余的人。一气之下我就辞了那个废品站的工作。开始是夏天倒西瓜冬天倒腾水果青菜鸡蛋花生烤白薯,有了点钱就赶着潮流往南边跑倒服装, 都真是挣命 哪儿像他们念了大学钻机关里那么舒服,抄抄写写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他们还喊穷,还嚷脑体倒挂,惹不起别人就敢损我们这些小倒儿爷。他们也就敢看不起我们,就会看我们手里的血汗钱眼红。可怎么不看看我们怎么流血流汗!冒的是什么样的险!就冲这,我也得显出财大气粗的样子来,我不比谁丢人,不比谁无耻。懊,我卖点高价服装赚几个子儿就比蹲办公室勾心斗角你踩我我臭你地往上爬着捞国家的稻草显得无耻?我是公平买卖,每件衣服都是踉顾客砍价儿成交的,又干是我坑蒙拐骗。这比占公家位子以权谋私贪污腐败要正大光明。看不起我,我就是要活个人样儿给你们看。你们知识分子熬不往昔日子还不是考出国打工挣血汗钱去 有本事你们都走啊, 赖在这边儿没本事挣大钱,当不上大官倒儿,气不忿儿,就有本事看不起我,算他妈什么汉子!我今儿个请你们吃我来,那是我高兴,你们来的人越多我越高兴,吃得越狠我越高兴,换了北京饭店,一百块的自助我也请得起,张飞吃豆芽,小菜儿。就图个痛快。请你们吃了喝了,我还要给方新那个倒霉的工厂捐钱去,让他知道知道,最终能帮他一把的是我冯志永这个大文盲。
真痛快。
鸣鸣今天特给我作脸,那一派风度,哪一样儿比他们知识分子差?他们喊体脑倒挂,鸣鸣回他们的话回得多好!当下我就想抱住她亲她。是我的老婆,跟我一条心,比我能言善辩。她硬是自学成了知识分子,是我养着她,让她慢慢悠悠儿地学,修炼得这么出色。等她给我生个儿子,女儿,我这点钱足够培养个大知识分子的。
人不就是这么一代接一代才能出息
妈的,一晃就三十四了,我爹三十四上都生了七八个孩子了,一对儿老东西,怎么那么能生?早早儿地就成了老木头瓤儿,可还那么有精气神儿,孩子都老大不小了,都当爷爷奶奶了,俩人还有使不完的劲儿,半夜里还干,呼哧呼哧,弄得全家人睡不着。
您也三十四了,要不是搁现在这政策,打鸣鸣怀第一胎算起就要,也该生八九个 可现在我却一个没有, 而且就打着一个不要地过一辈子呢。鸣鸣今天才告诉我真相,真让我又酸心又得意。今年也许我就当上爹谁知道这叫不叫进步?爹妈那一辈儿,让老人撮一雄儿就死生活生,也不讲个感情儿。我跟鸣鸣,她不要孩子我也这么黏黏糊糊拽着她,只要她跟我在一起就算她心里有别人我也疼她,这叫不叫感情儿?是不是挺现代挺时髦儿的?
要不是因为有她扯着我的心思,我他妈也就满世界野去不是像吕峰大明他们那种文文气气的野,而是他妈撒丫子,天南海北地晃游,浪荡,胡吃海塞,捞了钱就赌就嫖就抽,没了钱逼疯了说不定就去抢去偷,反正是不能当叫花子。生意场上好些哥们儿就这么个混法儿,你想啊,连吕峰这么有教养的都玩上了点脏病,都吸上了一口儿,我能省油儿?才不呢,傻X 才那么肉。
我没绕世界窜去,就是因为有个家,家里有这么个媳妇儿让我记挂着。像是跟她订了什么合同似的,只要她一天不离开我,我就不在外头胡混,出去些日子就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就赶紧抓烧着办该办的生意,完了就急猴猴赶回来,常常是买不上卧铺挤硬座儿几千里往回赶,一路上连话都少,一门心思想着一步进家门儿。这德性样儿老是弄得三儿他们几个小兄弟老大不乐意。他们是干完活儿就想留下几天好好逛逛玩玩,尤其南方,那边女的多情,连鸡都好看,混上就脱不开身,大把儿地撒钱也不心疼。
我一急着回,他们也不好多呆,怕回来了家里不饶。常常是好说歹说在广州多留一个晚上,那一晚他们就出去造去了,不到天亮不回来,他们说就一夜“自由活动”,真是拼上老命“挖潜力”。
三儿学会一句古词儿,叫“春茧到死丝方尽”。这群二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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