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记》第60章

张空看了一会，忽然扭头对着萧默，目光不经意看见那掠动的银丝，道：“听说你萧霸王要归隐了，我看着山上大兴土木的，是不是早准备好了风水宝地，趁早把自己埋了？”
萧默咧嘴笑骂：“你个老东西，尽说些混账话！”两人少年相识，意气相投，在之后的动乱中因缘巧合又成了战友，也算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了。“我原本想着，打拼下一个自己的世界，一辈子享尽了这世间富贵，也算是不枉少年一趟。可是一切到手了，什么都享受了，这晚年倒想像林老当年那样的归隐山林了。”
张空哈哈大笑，原本那略带悲伤的神色渐渐退去：“我看你是跟外界传的一样，真想长生不死，天地同寿了吧！”
当年的‘清诚事件’他们多少都知道些，加上他们本身就是内家高手，这些年坚持修炼下来也堪称大师高人，对这修真长生之事倒也渐渐有所改观。
只是这些年来，这青云观不知易主了多少次人手，生面孔是天天有，天天换，当年那些个旧人却一个也不曾见到，就连以前还时常有联系的林谨言也没了踪影。
直如人间蒸发一般，以洪帮、潜龙如今的实力，竟然也是找不到人。
“修真长生我从未想过，也不是那块料。”萧默摇摇头，已经枯瘦的脸上到处都是岁月的痕，但笑的却很释然：“我只求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平平淡淡的过完自己的一生。旁的尔虞我诈，功名禄利，与我再无半点。”
“你倒是看得开。。。。。”张空也有过萧默这样的感触，但过不了几天就会想念起那种富贵生活，他不是那种贪恋权力的人，但富贵与人的诱惑，终究是抛不开的。张空回头看了一眼，苍老的脸上浮着笑意：“那你的儿子孙女就不管了？他们前段时间还托我来劝劝你，这不，又来了。”
萧默闻言，回头看去，果然见自己儿子萧睿的车子渐渐开来，他赶紧摇摇头：“这小子，有孝心是好的，也不带这么死缠烂打。老弟你挡着，我进山躲躲。。。。”
说罢不再理会后面子孙的呼喊，径自负着双手，双脚行走好似趟泥般，起落间隔极大，眨眼就进了雪白的林木深处。
“张叔，您跟我爸这么些年交情，就不能劝劝他？”萧睿着急的看着萧默的苍老的身影消失在林木树影中，却也不敢对拦在自己身前的张空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张空摇摇头，看着满山的雪白山景，连着悠远的天地，显出一片孑然：“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谁劝也没用。我们这老一辈人的心情胸怀，你们是不懂的。要不是我受惯了这些荣华，舍不下如今的日子，说不定也要像老萧那样，投身归隐了。”
“山里信息不通，医疗设施也差！我爸前半生都在江湖打生打死的，这老来要是有个什么病痛。。。。”萧睿知道父亲萧默的性格，只是人为人子，总要尽力争取的。
张空目光中带着叹息，也许是人老了，这些年动不动就爱悲秋伤景的说些往事：“萧睿啊，你不懂！我和你父亲这上一代是怎么打下这片基业的。要不是我洪帮的当家人，仲少和小姐意外身亡，就连苏小姐等人也相继而去，这开化的掌舵人还轮不到我们啊！”
张空说的是语重心长，萧睿听的是满心沮丧，他右手在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年代貌似很久远的破旧日记本，看样子像是高中、大学用的：“这是整理洪帮产业时找到的，我无意中似乎看到里面有关于洪帮上任龙头的记载，所以没敢多看，特意带过来给您老过目。”
张空听到‘上任龙头’的时候，白色的粗眉忽然一颤，止住了话语，然后缓慢的伸出手，苍老的脸上显出一股不自然的潮红，哑着嗓子：“拿来！”
萧睿这才深刻意识到这个笔记本带给老人的震撼，忙不迭的双手递了过去。
日记本的样子即老土又简朴，是早几十年前就已经不流行而淘汰的那种样式，纸业之间还泛着黄色，有的地方甚至还发了霉，只是在本子的第一页，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水笔印下的早已开始褪色的墨迹－－－－－‘苏岩记’。
“苏小姐。。。。。”
“萧先生。。。。。”设计师快步走了过来，对着萧睿点头微笑：“我们按着萧老先生的意思在这里施工，刚才的在一处选好的工地上发现了几个小坟包，我不敢乱下决定老先生也不在附近，所以特意来问问您的意思。。。。。”
中国人通常都对这葬身之地分外看重，从选墓穴到安置先人，无不是重中之重。掘人墓穴更是被称作断子绝孙，该遭天谴的行为，所以即使以他们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
“坟包？在哪里？”萧睿皱着眉，任谁在盖房子的时候遇见了坟墓心里都不会太舒服，哪怕这是萧睿一直反对的：“带我去看看，张叔，那既然这样，我就过去看下吧，也算是尽了我自己本分。”萧睿见张空没顾上理会自己，只是一个人捧着那个日记本出神，他摇头轻笑一声，然后在设计师的带领下往青云观后方走去。
“就是这里了。”设计师对着两棵古老而高大的柏树指了指，萧睿抬眼望去，看见满树绿色的丰盈被一层细雪白莹盖着，树下是几个不起眼的小坟包，孤零零的立在树下，四周的雪都被扫净了，在山林里显出清冷而寂寞的味道。
“看来，这处地方有人照顾。”萧睿多看了这处清冷的‘坟场’几眼，然后转过身子，轻声叹了口气：“算了吧，反正也不太吉利。。。。”
高大而丰满的柏树静静立在原地，没有山风掠过时带起的叶语虫鸣，只有寂寂的幽风不时从树枝上摇落下一片雪花。
“师娘，师傅让你扫完墓了赶紧回去做饭！”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踩着台阶上的积雪，看着对面撑伞立在风雪中的少女咧嘴笑。
少女穿着厚厚的棉衣冬装，她含笑着把目光从远方的萧睿身上移开，神色淡然而出尘，像是从雪中出生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转身拉着小男孩的手，撑伞步上了台阶：“昨天教你的，今天忘了吗？”
“没有没有。。。。”小男孩大声嚷着，分外活泼外向：“提枪要用腰力，右手主意握住枪尾，时时刻刻不忘记听劲。。。。。”他滔滔不绝的准备说下去，却不防被少女打了一下。
“笨蛋，记住就行了，内家秘术也是拿来瞎嚷嚷的？待会看我不给你吃饭！”少女拉着小男孩，悠然拾阶而上，身周漫天雪花依旧摇曳着。
小男孩立刻不依了，扭着身子嚷嚷：“啊不管啊，师傅说了，白天听你的，晚上师娘你得听他的。。。。。”
“你这个白痴！！”。。。。
远远地，萧默似乎听见什么人的怒吼，他抬起头，眼神在苍白雪丽的山道台阶上望了一眼，只见到漫天摇曳的飞雪中，一个娇小的女人身影拉着一个小孩子，在雪白的山道石阶上，渐行渐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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