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第40章


两人于是结伴离开,曾钊临走前自罚三杯,都是拿喝果汁的杯子装的白酒,出来被风一吹,有些上头。把方老送到家,想着回办公室歇歇,被方老捉住了袖子:“去云深房间躺会儿,堂堂教授、副院长,大白天这么醉醺醺的在学校里面晃像什么样子?” 
曾钊心里暖烘烘的,老爷子心疼他呢。 
他没上楼,招呼小保姆拿床毛毯来,直接就在沙发上蜷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院长打来电话,那头也散了,问在哪儿。曾钊犯懒,随口胡扯在安和。院长说你赶紧的回来我在院里等你,特别强调有急事。 
曾钊捏着手机想这当口能有什么急事,细胞所所长为了换显微镜的事情终于跟他撕破脸皮了?这么一闹酒醒得差不多了,却不紧不慢地躺回沙发,拉好毛毯,闭上眼睛——他这会儿人还在安和呢,回学校怎么也得个把小时。 
刚有了点睡衣,手机又响了,院长在那头火烧火燎地吼:“你还有心情睡觉!我给你五分钟,五分钟赶不到,我让人把张航那混账叔叔领方老家门口去,我看你还睡不睡得着!” 
刚出了方老家大门,院长的夺命连环call又杀到了:“你就不着急吧,我告诉你,小傅脸上刚挨了一下!……干什么干什么,我警告你们,马上把人放下来!” 
曾钊骂了句娘,拔腿就往生物楼跑。 
生物楼前一个人也没有,门卫老大爷告诉曾钊院长领着人上副楼去了。 
张航二叔不是第一次来学校闹事,熟门熟路地在生物楼前晃了一圈,除了一个头发花白的门卫老头没人搭理他们——都在教工食堂吃饭呢——几个人就坐在楼梯上等。快到下午上班时间,陆续有老师学生来,一个个好奇探究地看他,他不怯也懒得搭理,都是些做不了主的。直到傅守瑜出现,张航二叔才来了精神,这人他认识,在派出所里见过,警察说张航最后见过的人就是他。 
门卫老大爷刚提醒傅守瑜小心点绕道走呢,张航二叔就迎上来了,问:“这位老师贵姓啊?” 
傅守瑜警觉:“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张航二叔眼睛里闪烁着狡猾奸邪的光:“我们刚刚得到证据——小航他不是自杀,他是被人从楼上推下去的!” 
院长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傅守瑜刚刚被人一拳打翻在地。 
细胞所所长冲上去扶他,关切地问:“还好吧?” 
傅守瑜嘴角破了,半边脸火烧一样地疼,眼睛里泪水迷蒙看不清东西,听到问话,想回答,一张嘴,却只发出微弱的气声。 
所长回头,破口大骂:“王八蛋!” 
张航二叔带来的人火气更大,当即跳出来指着所长鼻子骂:“老家伙,你骂谁呢!” 
“闭嘴!”院长一句话压住了两头的火气。 
一楼阶梯教室下午有课,学生们躲在门后面探头探脑,被院长威严的目光一扫,纷纷缩了回去。 
院长问:“谁的课?” 
植物所的年轻教师哆哆嗦嗦地站出来:“我、我的。” 
“都几点了还不上课?” 
年轻的植物老师不敢耽误,立即把看热闹的学生们都赶回教室,砰的关上门,反锁,再没有动静了。 
张航二叔傲慢地问院长:“你是领导?” 
院长说:“我是生科院的院长。” 
“姓曾的归你管?” 
“曾钊是我们院的副院长。” 
“那就是归你管了,”张航二叔点点头,突然间目露凶光,“我们小航死得不明不白,今天你们非得给我们个说法不可!” 
院长从容不迫,他是从生态所提上来的,常年的野外考察经历,使他拥有了强健的体魄和不凡的气质,宛如溪水中的一块鹅卵石。 
张航二叔才不把他这白面书生放在眼里,管他的是多大的官,反正今天不闹个天翻地覆绝不罢休,正欲紧逼,几个精壮男人脚步匆匆进了生物楼大厅——保卫处的人到了。这些也是熟人,张航二叔已经迈出来的那只脚收了回去。 
院长和同志们眼神交流完毕,负手走近张航二叔,脸上甚至还挂着一贯和善的微笑:“有话好好说嘛。不管你有什么事,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谈,好不好?” 
生物楼副楼三层的会议室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曾钊立在门口,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来者不善”。 
“刚才是谁打人?”字字铿锵有力,雷霆万钧,魑魅魍魉霎时被压得低了一头,无人敢接话。 
撞上那两道寒光凛冽的目光,连院长都心道不妙,还不如不叫他过来,这下把人给惹毛了,过会儿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起身想把他拉到一边交代几句,毕竟是在学校,好歹注意一下影响,曾钊却错身而过,直奔床前的傅守瑜而去。 
傅守瑜脸上的伤已经简单处理过了,看起来并没有刚挨揍时那么狼狈不堪,一见曾钊进来,他立即低下头,不过一喘气的工夫,曾钊已经到了近前,他只好把头埋得低些,更低些。 
“老曾。” 
院长善意的提醒,曾钊充耳未闻,只盯着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傅守瑜。 
“把头抬起来。”曾钊的声音里添了些许温柔。 
傅守瑜心里哀叫一声,更不敢抬头了。 
曾钊失了耐性,一拍会议桌上,嗓门稍大:“堂堂高校教师,是没脸见人还是怎么着,把头抬起来!” 
众目睽睽,傅守瑜想我这模样还见什么人呀,就不抬头。 
曾钊伸手就要去捏他的下巴,幸亏院长及时拦下来了,拖着人往门外走:“你过来,我有话要说。”回头交代保卫处的同志:“看着点儿,我马上就回来。” 
关上门,走廊里,曾钊烦躁地解完领扣解袖扣。 
院长手插在裤袋里靠在墙上,笑问:“怎么,还准备动手呐?” 
曾钊斜了他一眼,笑得有些痞气:“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不然他能忍到现在,早把那群王八蛋的脖子给拧断了。 
院长仰头,专心研究天花板。 
曾钊调笑:“功夫不错,少林绝技鹰爪手啊。” 
院长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走到门边,作势欲推门,说:“知道帮你出过气了,就别摆出一副恶霸相,还人民教师呢。赶紧的,回去把这事儿好好了结了。烦死了。” 
会议室内,壁垒分明,渊渟岳峙,院长和曾钊的再度进入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曾钊走到傅守瑜身旁,居高临下发号施令:“你先回去。” 
傅守瑜来不及低头,目光闪烁着回避,像是做了错事被家长抓住的孩子。 
曾钊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一下,声音轻了许多:“听话,去办公室等我。” 
院长说:“小傅不能走,有些问题只有他能说明。”转头看向坐右手边的所长,笑眯眯:“有些同志不了解具体情况,没必要留在这里,就可以先走了。” 
所长激动得耳括都红了,说:“你不也是不了解具体情况吗,咱俩搭伴走?” 
院长摇头婉拒:“我怎么说也是一院之长,院里的教师出了事,我不能坐视不理。” 
所长梗着脖子说:“我还是小傅的直属领导,一所之长呢。他出了事,我也不能不管。我不走。” 
院长敲敲桌子,压低了声音说:“还想被人再抬一次是吧?我告诉你,这次我不会再管,让你被人从窗户扔出去,摔死活该!”他说话的时候,嘴唇翕动的幅度极小,让人不仅听不清声音,连唇语都读不出来。 
所长变了脸色,有些动摇,又想硬着头皮坚持。他是读书人,正经八百的学者,半辈子耗在实验室里,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虚挂了细胞所所长一职,其实根本不管行政,这样与地痞流氓对阵的经历还是第一次。刚才趁着院长给曾钊打电话的工夫,几个流氓围了上来,保卫处的同志一时疏忽,他差点被人从窗户扔出后怕。 
曾钊搭腔:“傅守瑜留下也没什么用,早就盖棺定论的事,该说的他早都说了,有人要装傻充愣,再说一百遍也没用。”再推推傅守瑜,吩咐:“你跟所长一起走,这里我跟院长两个足够处理了。” 
傅守瑜犹豫着要不要听话离开,张航二叔拍案而起:“谁敢走?这姓傅的是害死小航的凶手,他不能走!” 
曾钊目光一凛,桌子拍得比他还响:“说话要负责!你说他害死了张航,你把证据拿出来!拿不出来我马上联系律师告你诽谤!” 
横人就怕遇到比他还横的,曾钊与院长不同,这会儿他的戾气毫不掩饰,对面坐着的人里面见了就没有几个心里不打退堂鼓的。有人在桌子下面偷偷扯了扯张航二叔的衣摆,张航二叔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气势尽失,跌回座位。 
曾钊侧身跟院长商量:“是不是打给电话请派出所的同志过来一趟,把人家新得到的证据补充一下,说不定得重新立案调查,或者真能翻案。” 
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对面人听的。 
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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