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第20章


纪和坐到天亮,才累极回到床上。
他喃喃说:“不要叫我,让我直接去见上帝。”
他大被蒙头,他听见今敏与纪泰一前一后出门,不再理他。
什么叫勇敢:明知害怕,流着泪也勇往直前,纪和决定赴约。
这是他把话一次过说清楚的唯一机会。
准三时,他抵达皇后公园,门前一片花海,中秋已过,也只有最后的玫瑰仍然盛放。
他坐在长凳前等人,她会来,抑或不来?此刻逃走还来得及。
这时一双手搭在他肩上,“纪和,你来了。”
他转过头去,看到他梦中时时偶遇的艺雯。
她清减到瘦削地步,秀丽笑容中有一丝忧郁,她穿着她喜欢的蛋壳青色薄毛衣。
纪和忍不住握住她瘦削的手。
艺雯轻轻说:“坐,我们慢慢说话。”
纪和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回信。”
艺雯取出一大只透明塑胶袋,“因为我没有拆阅。”她把信还给他。
“为什么?”
“纪和,我俩已成为过去,我很感激你设法与我联络,这次出差,又被你找到,可见你未忘故人,我深受感动,考虑许久,可是心底深处,明白感觉到已经不同,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
纪和吃惊,他的想法也完全相同,他正想告诉她,他会永远怀念她,可是复合却是太过勉强。
纪和泪盈于睫。
上帝待他真好,让女方先摊牌。
艺雯诧异,“纪和,我以为这一年多磨练叫你豁达开朗,为何又婆妈起来。”
纪和轻轻拥抱艺雯,下巴搁在她头顶,又一次闻到他发香,他落下泪来,是他不好,他所拥有的他没有好好珍惜。
艺雯细细端详他,“你可有喜欢的人?”
纪和摇摇头。
“今日见你,比前两次忧郁,为什么?”
纪和苦笑,“当头棒喝,怎样笑得出。”
艺雯觉得有点异样,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明明是纪和,他从未见过纪泰,她没有疑心。
纪和也问她:“你有没有新人?”
艺雯回答:“我努力将来工作。”
纪和握紧她的手。
艺雯歉意的说:“不是我不想,纪和,我实在不能够。”
纪和嘘一声,“我完全明白。”
“三个月一过,我就回家。”
“弟弟们好吗?”
“托赖,他们很争气,半工读,只需略微扶持,我已没有心事。”
“都快高长大。”
艺雯松脱他的手,也像是松一口气,她终于解释明白:不是他遗弃她,她也想把整件事告一段落。
她并非争意气,希望纪和明白,她想重新生活。
“我走了。”
纪和看着她背影,她一直没有回头。
艺雯练好功夫,不愁没有机会走运。
纪和低头,看着自己双手。
以后还会梦见艺雯吗?肯定会,但,那是从前的艺雯,她与他嘻嘻冒着雨奔向地下铁路站头,手牵手,打算过一辈子。。。。他永远不会梦见今日的她。
纪和刚想站起来,有人轻轻走到他身边。
他好不诧异:“今敏。”
“我一直躲在花丛后,我都听到了。”
纪和啼笑皆非,“今敏,你竟如此多事。”
“纪和,我怕你失约,叫艺雯呆等,伤上加伤。”
“那么你好心管闲事。“
今敏笑嘻嘻:“说得对。”
纪和看着她:“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
今敏十分炙痛:“为什么两人都决意不再回头?”
“因为已经找不到从前那个入口,兜兜转转,费时失事,哪里有好结果。”
今敏唏嘘。
“她见过纪泰两次,都分不出那并不是纪和,她其实对我已无印象。”
“是你俩要求太高,我知有许多人走回头路极之成功,也有若干人凑合着也过了饿一辈子。”
纪和说:“今敏今敏,我已想通,没有别条路可走。”
“那么,我们一起到轩利大学报到吧。”
轩利是一所新公立大学,气氛完全不一样,现在建筑,灵感来自中国四合院,当中是广场,四周是课室与演讲厅,格局新颖宏伟,北美洲最漂亮的建筑物往往是大学,图书馆,美术博物馆,音乐厅等大众享用的地方,决非皇宫官邸或是富豪住宅。
今敏问:“喜欢吗?”
“退一步想,海阔天空,我们不过借学府学习,哪一所学校不一样,将来出来工作,还不是要靠努力争取。”
“想通了。”今敏感叹。
“你呢?”纪和看着她。
“嘿,我,我已是再世为人,吃趟苦,学次乖,以后只管自己的功课,我不会再错,我犹有余悸。”
“今敏,把纪泰也叫来入学。”
“纪和,不可勉强。”
是,正如他与艺雯一样,无可挽回。
“多么可惜。”他不知是说谁。
他俩办妥入学手续,秘书说:“教务主任想见一下纪先生。”
纪和看今敏一眼。
今敏轻轻说:“我在这里等你。”
教务主任是位中年太太,她诧异问纪和:“你成绩优异,为何离开列德?”
纪和照台词念:“列德不适合我。”
教务主任是日心情特别好,兴致勃勃追问下去:“什么不适合?”
纪和的急智一向不及今敏与纪泰,他想一想,决定讲实话:“学费太贵,我负担不起,学生打工是非法的,况且也帮补不到那天文数字,家里所有积蓄已交给我,用磬再也无处借贷,我成绩只在九十二至九十六分徘徊,拿不到奖学金,只得转校。”
教务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
她说:“与其在列德陪跑,不如专心在轩利读出成绩来。”
教务主任与他握手。
纪和以为下一位轮到今敏,可是今敏说:“她没叫我。”
今敏很幸运,豁免面试。
接待笑说:“欢迎到轩利。”
走到校门外,今敏感叹:“都说北美洲教育制度如何开放先进,有教无类,说穿了,是只笑面虎,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学费一年比一年高涨,要求的分数一年比一年高。”
“大学是奢侈品,同五千五百一件香乃尔外套一样,你不是一定需要拥有,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今敏说:“但是,我非要这一件外套不可。”
纪和苦笑:“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虚荣。”
今敏把手伸进纪和臂弯,“我们回家吧。”
他们在新学校段考时,纪泰的酒吧开幕,也供应一些小食如芝士三文治及他拿手的明虾与腰眼牛肉。
一开幕就客似云来,不一样的人 有不一样的天分,文的不成,就来武的。
纪泰有一份豪迈活力,配合他的生意,他的伙伴隐形,把生意全交给他。
有的顾客只为买他的小食带回家,也坐着喝啤酒等。
人不为财,纪泰每天长驻候教,根本没时间淘气,他穿长袖白衬衫黑裤,周旋客人当中,这是叫他拿钱出来都愿意的营生,何况还有收入。
“他很开心,”今敏说:“还有什么比快乐重要。”
今敏帮他算帐。
每天晚上,她把电子计算机放在膝上,啪啪啪按动钮键,算个不亦乐乎。
只听得她说:“政府要求酒吧全盘禁烟,这是必输之仗,你要早打算。”
“杯子要轮流用,不能老用那几十只,洗得太多,磨损厉害,有碍瞻观。”
“人客对小费依然慷慨,真是幸运。”
遇有球赛,酒吧水泄不通,违反消防条例,纪泰把一架大荧幕电视机放到平台,让顾客露天喧哗喝酒。
每晚总有穿小背心的女客对牢纪泰诉苦,他几乎可以竖起招牌:心理医生每晚服务。
“他说是到纽约出差,一走了之,可是三个月后我在街上碰到他,他佯装不认得我。”
“爱情是否只是一向古老传说?”
“泰,介绍一个人给我,要四十岁以下,满头头发,身段精壮,有钱、有事业、富生活情趣,深深爱我。”
这话引起哄堂大笑。
暑假,纪和回家探亲。
母亲瘦削,容易倦,医生说正常。
“她五十九,已进入老年,体力较钱衰弱,也是应该。”
这样平常的话不知怎地却叫纪和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医生吓一跳,“纪先生,令堂没有病。”
但是纪和用手掩面,眼泪不住流下。
看护感动说:“我有三个儿子,希望其中一名有一般如此孝顺,于愿已足。”
纪和背着背囊回北美,纪泰来接他。
“可有见到纪伯欣?”
纪和答:“他近期住伦敦,你若牵记他,我可以陪你去看他。”
“行动不便,为何去伦敦?”
“他孙子在那边。”
纪泰不出声。
“管家看护跟着一起,也没有不便。”
纪泰又问:“你母亲好吗?”
“她有一班老姐妹陪着,还可以过日子。”
“纪和,看得出你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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