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杀死一头恐龙》第41章


好像在说,GivemeFive。
大头晚上的飞机走,喜儿没修这堂课,所以我要她跟吴可松下课先去机场,我考完再自己坐车去。本来想去行天宫那边坐机场巴士的,吴可松手挥一挥说,坐计程车吧我出钱,肚子大成那样了还换车换来换去,也不怕挡了人家的路。
出了校门我像个阔太太似的一手扶腰一手懒洋洋一举,立刻有辆鲜黄色计程车吱地刹车停下,我慢腾腾地挪近去开车门。
开车的是个年轻人,殷勤地下车跑到这一侧来扶我上车,然后再小跑步回驾驶座。
“太太,去哪?”
“太太个头啦,还是小姐勒,去机场。”
“哪个机场呀小姐,松山机场?”
“桃园啦,中正机场。”
“厚!运气真好!一出门就碰到去中正机场的。”
这小子话很多嘛。
他愉快得简直要唱起歌来似的滑顺地转动方向盘,“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去生产勒,害我紧张一下。”
“有什么好紧张的,每天都很多人生孩子呀。”
“也对啦,我们车行常常都有载到,可是我没载到过说。”
“听说孩子生在车上的话,一辈子都可以坐免钱的。”
“对厚,好像有听说耶。”他歪着头想,车子正往高速公路的方向移动,不过路上塞得厉害,可能是星期五的缘故。“那应该是生在公车或捷运上才有吧。”
“计程车就没有喔?好小气,计程车比公车跟捷运贵很多耶!”
“就是这样才不行吗,给他一辈子坐免钱还得了,都别吃饭了。”
“喂,如果等下路上我突然要生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还是不能让你的小孩坐一辈子免钱呀!”
“厚!我又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会不会飞车送我去生小孩?”
“会呀!”从后照镜看他眼睛突然一亮,“A!你有没有看过那部《终极杀阵》啊?”
“有啊,卢贝松的“TAXI”对不对?”我发现这位计程车司机一定跟我差不多大,可能还小一点,感觉太青少年啦。
“是呀,很酷对不对?如果你要生啊,我就像里面那个司机一样,噗噜噗噜嗡……轰轰轰!一下子就把你送到医院去啦!”
“拜托,你的车又没改装,还想像电影里面那样喔。”
“是没有啦。”他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我们两个没演成《终极杀阵》都是他的错似的,“我也想改呀,可是这车是车行的,又不是我的,等我有自己的车,我爱怎么改怎么改,谁也不鸟。”
25 辣椒炒小鱼干(8)
这,这位青少年讲话怎么如此叛逆呀?他真的适合载孕妇吗?A……,心里有点给它小怕起来,不过车子已经好不容易爬上高速公路了,紧贴着一辆混凝土卡车走,看着那巨大的、开口向着我们的出混凝土的管子,忍不住想万一这时突然流出一大堆水泥来怎么办?
如果这样的话,我一定要尽全力保护我的小宝宝。
想像力太丰富,竟想到连两手都握起紧紧的拳头。
就算被水泥封住了,我也要努力活下去,至少要活到消防队把我拉出来,剖腹拿出小宝宝为止。
我死了也没关系,小宝宝一定要活着。
我要看她一眼,一眼就好,然后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满眼泪水,额头微微渗出汗来。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青少年计程车司机看我半天没响,有点担心。
“没事啦!”我哈哈哈豪爽地笑起来。
“没事就好,还以为你要生了勒,要生要叫喔,不要静悄悄地生喔。”
正还想回嘴,下腹突然一阵猛烈的痉挛,忍不住嗐了一声。
青少年司机没听到,车上高速公路轮胎辗地和风的声音因速度变大。
咦?不会是宫缩吧。
屏气等了一会,没有第二次,才放下心来。
我们已经出了泰山收费站,天色逐渐暗下,只剩台北盆地西边的山顶薄薄一层玫瑰红光,车前闪着绿光的数字钟已经六点三十了,大头是八点的飞机,不过好像会提前入关,不知道赶不赶得及送他。
大头。
这一走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小恐龙妹什么时候才会看到大头叔叔?
眼眶又发热了。
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第二次剧痛。
这次有心理准备,没喊出来。
我憋着气盯住数字钟,算时间,算时间,医生说宫缩的间隔变短,就可能是要生了。
妈呀!小宝贝!你可别挑这时候出来!
小恐龙妹没理我,宫缩已经变成二十分钟一次了。
怎么会这么快?刚刚考试时是有痛了一两下,可是最近常痛啊,也没放在心上,怎么就突然一副要生的样子了?
脸一下子白掉,半天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安静地看着司机的后脑勺,抱着赌赌看的心情期待二十分钟后不会再痛。
妈呀!
“喂!”我说。
“啊?快到了啦,这里下去就是通往机场的路了。”
“我,”我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再很慢很慢从嘴吐出来,“我不去了。”
“不去哪里?”
“不去机场。”
25 辣椒炒小鱼干(9)
“啊?”他不顾正在开车,扭过头来看我,然后他的脸也刷地白掉,“不会吧……,林北运气,也太好了吧。”
那阵痛过去后我挣扎着坐起来,“我要去医院。”
“好好。”他四处张望找可以离开高速公路的路,“你要去哪家医院?”
“随便,现在回台北来不及了,就找附近的。”
“阿娘喂,我哪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院啊?”
“无线电,你不是有无线电吗?用那个问。”
他大梦初醒,但慌得话筒连掉两次拿不稳,“哇钦仔啊,谁知道中正机场这边哪里有可以生小孩的?”讯号嘁嘁喳喳,一堆人哄闹着取笑他,说还没娶某就要生小孩了喔?急得钦仔口齿不清,车子开得歪歪扭扭。
喂喂先生,你忘了你的《终极杀阵》了吗?
好痛。
原来这就是生小孩的痛。
妈!
妈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
再也不让你烦心了!
联络好医院,钦仔好不容易镇定了点,终于想起该安抚我的情绪,“听广播好了,好不好?”
没力气回答他,于是他开了收音机。
在报新闻。
对了今天是6月20号,宝贝我本来以为你会是顾家的巨蟹座的,怎么就赶着要当爱漂亮的双子座呢?
不不,你正好在两个星座的交界,所以会爱漂亮又顾家,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小女孩。
“……连续在新竹与台北利用网络交友犯下多起强暴案的科学园区之狼,新竹地院上午一审宣判,判处科学园区之狼十年徒刑……”
十年,十年后小宝贝你就十岁了呀。
十岁的你是什么样子呢?
“呀……啊!”好痛,好痛!
喜儿!
大头!大头你不要走!
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拨了几次才拨对,我对着手机嘶声大叫:“喜儿!喜儿我要生了!”
26 麦帅大挢(1)
原来生孩子不只是痛,还是一场人类体力与耐力极限的挑战,喜儿和吴可松赶到时,我还躺在床上装死,子宫颈开不到7公分,但已经每九十秒会宫缩一次了。那疼痛每次一来,我就拼命喊:我不要生了!我要死了!都是你!啊不对都是我的错!
老爸老妈还在路上,喜儿握着我的手好几次被我甩掉,慢慢觉得我身体浮起来了,越飘越高越飘越高,我喃喃喊着,大头,大头。
喜儿说大头入关后她才接到我的电话,所以大头还不知道我要生了。
大头你在哪里?我要吃辣椒小鱼干。
飞起来了,大头我要来找你了,我要飞到飞机上找你,我们一起去美国。
“对了吴可梅,你知道大头带了几公斤的行李上飞机吗?”
我浮在天花板往下看,床上躺着的是我,喜儿走开去打电话了,现在旁边只剩下急得猛搓手的我老哥,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好像是一个笑话的开头。
床上的我没有回答,安静苍白地直盯着天花板。
“80公斤耶,你相信吗?”
他等着我的反应,但我没有。
“不过他没有被罚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在天花板这里的回答他大概听不见。
“因为有四十几公斤是一个叫小倩的女生喔,她说她要跟大头一起去美国,先去念语言学校。”他在床边坐下,拍拍我的手腕,“那个小倩好好笑喔,像我们小时候纠察队挂的袖章一样,整个挂在大头的手臂上。”
我突然从天花板重重摔落回床上。
喜儿跟护士一起进来,听见我的尖叫都吓一跳,这一声比之前任何一声都惨烈,连老经验的护士听了都有点慌,走过来掀开我下身的被单查看。
“开了,全开了,送产房。”
喜儿吴可松退让到墙边,又进来一个护士,两人咕噜噜把床推出房间,喜儿在哭,吴可松在安慰她,爸妈从走廊的那头奔过来了,我还听见小明跟阿泽的声音。
即使戴着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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