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第196章


刘大畅说:“话到嘴边留半句,老三你还是太直。”
老三又沉痛地反省了一阵自己的臭毛病,反省得很自豪,他是把自己的缺点当优点来反省的,或者反之。这让他在批判自己的过程中找到了良好的感觉。
外面李双喜又闹腾起来,刚才平静了一阵儿,可能他进去休息了,现在估计是烟的茶的顶足了,象抽大烟的点足了瘾,立刻精神焕发,出来继续情绪饱满地监工。
“负责啊,这是想给二龙他们一好印象。”老三笑道。
正说着,突然停了电,号筒里立刻漆黑一团,起哄的声音马上沸腾起来,老三一边愤愤地说:“准是用电炉子、热得快的太多,把保险给烧了。”一边掏出蜡来叫关之洲点上。
李双喜在很按里喊道:“没干完活的,都不准进屋,给我老实等电!一晚上不来电,就给我等一晚上!苦海无边,不熬也得熬!有本事你们就找门子捞你来。”
没过三五分钟,灯就亮了,值班的队长也上来了,挨个屋巡视了一遍。老三说:“查电器哪。”
刘大畅说:“现在还查个屁,保险一烧,傻疯了谁不赶紧把东西藏起来。”
老三问刘大畅是不是得考虑让家里给找门子了。刘大畅说:“不急,我现在就消停干活,不惹别人,别人也轻易惹不上我,塌实地攒几张表扬票就行,最后算计着该报卷的时候,选准了人,让家里花一头子,一炮打准——要现在花钱,谁知道将来有什么变化,要赶上一个大黄这样的,不白挨坑吗?”
“高,姜还是老的辣啊。”老三做出佩服佩服的表情笑道。
突地一下,电又没了。这次检修了小半个小时还没恢复,值班队长拿着高压电筒在号筒里骂骂咧咧地不停扫射着,各屋里都点起了应急蜡烛,好多人趁机钻进被窝。
外面树上传来淅沥的雨声,催眠曲似的响成一片。
第七节虎将
睡得正酣,突然电铃大做,睁眼时,灯已经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电。
大家都醒了,骂骂咧咧地直起身子,老三嘟囔道:“又闹什么妖?”
“起床——点名!”值班的当当敲着栅栏门的铁棍暴叫。
刘大畅披上一件衣服说:“备不住有越狱的。”
老三一边招呼我们起,一边说:“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这风风雨雨的鬼天气,越狱还真是好机会。”
刘大畅看一下手表:“奶奶的,这都两点半了。”
“得,今天晚上算交代了,甭睡了。”我一边下地,一边抱怨。这种撒神经的事儿,隔几个月就闹一通,一点名就点一两个小时,最后总是有惊无险。有一次一个监区的犯人在机器底下睡着了,点名时候没见着人,监狱就折腾得鸡飞狗跳,最后那个被瞌睡虫蛊惑倒的家伙差点没叫管教打得把大便吐出来。
猴子突然喊:“哎,门三太怎么没啦?”
“完了,老逼跑了。”棍儿说。
已经走到门边的关之洲笑道:“还在外面忙活哪。”大家笑起来。
在外面紧迫的催促声里,我们懒洋洋地出了屋,蹲在楼道里。方卓和门三太、周传柱等几个犯人还在干活,看我们出来,门三太笑道:“不用帮忙啦,哥几个太客气!”
老三骂道:“哪你妈那么多屁话,排后面蹲着去!”
二龙问:“各组的,头数都对吗?”
几个组长都说没错,“一只也不少”。
十几分钟后,管教过来,先问二龙人数,二龙说:“胳膊腿都全着,都在架上落着哪。”管教这才点了点有多少个脑瓜,没说话,奔了三中那边。
二龙和广澜站起来进了屋。其他人也纷纷放松了,抽烟聊天,等着解散号令。方卓他们几个赶紧抓起网子、花线,争分夺秒地忙活起来。
我问他:“方卓,还有多少?”
“明天早上见吧,本来在号筒就比工区干得慢,还停了一个小时电。”方卓懊恼地说。
门三太也气愤起来:“停了一个小时啊,全世界的监狱也没这么操蛋的,准是线路问题,都老化了。”
抽了两支烟,又穷侃了不知道多久,点名结束的提示铃声才响起来,号筒里一阵暴乱,很快就消停下来,甩下还在干活的几个,大家都跑回了屋里,除了骂街,没有更闲杂的议论,我们相信这是管教们又一次小题大做的穷折腾。如果真发现少了人,这个晚上还真别想睡了。监狱里跑一个活的,好象比出个死的还严重,死个人可以找借口搪塞,活人没地方借去呀。
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从窗口可以看见一大工区还亮着灯,那里是常年不停工的地方,几乎可以做航标了。天空是黑蒙蒙的,大锅一般罩着。
*转天到工区,很快就传过消息来,说昨天晚上还真有人越狱,就是爬大烟囱的薄壮志同学,只是没有得逞。细节暂时就没人清楚了。
不过,现在薄壮志肯定在独居里呆着呢。
李双喜拿了一块巴掌宽的木板,把方卓招呼过去:“昨天剩了三片网子?”
“半路睡着了,李哥,我今天赶上来。”方卓困倦得有些木呐地说。
李双喜手里的板子随着方卓说话的尾声“啪”地拍在面庞上:“跟我讨价还价!?”
方卓摸着火辣辣的面庞说:“李哥,我没有。”
“操你血妈的,‘没有’你那么大肚子!”说完,“啪啪”又是两下:“看了么,不服气的就用这个拍你丫的,还省得我手疼。”看来李双喜还是个善假于物的“君子”。
方卓捂着脸,直挺挺站着,眼镜滑到了鼻子尖上,也不去扶,看上去不是有性格就是胡蒙了。李双喜用板子头帮他把眼镜捅上去,笑着说:“这么下去,这眼镜又该换了,下个月接见,告诉你家里多给你预备几个镜子。”
方卓也不哀求了,木呐地戳在那里,一言不发,李双喜又不高兴了,用小板儿轻轻打着他的脸说:“呵呵,还给我玩造型是吗?说,你该打不该打?”
方卓揉一下腮帮子,把头垂下:“该打。”
李双喜笑道:“这我就放心里啦!”说着,挥动板子,左右开弓,在方卓脸上开垦得劈啪做声,方卓居然不吭不响,很有些忍劲儿。
何永笑道:“眼镜有点日本武士道的意思啊。”
疤瘌五对我们说:“打人不打脸,这老李也太不地道了。”
“操,等打出彩来,跟广告似的,让管教看见,他就老实了。”周法宏望着方卓那边说。
老李终于收手,又在方卓身上拍了一通,一边喊道:“都算上啊——谁给我玩花活磨洋工,我照抽不误,我不管你是谁!操,七大那边板子有的是!”
小杰居然仰起头附和了一声:“对!这帮龟孙子,就是欠打,你对他们越善,他们就越欺负你!老李,开荤啊,打!别走我的路子!”
何永笑叫道:“走你的什么路子啊?水路还是旱路?”
我们都笑起来,小杰挺了下腰:“何永你别上脸啊,我招你惹你了?”
“就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人家杰哥大小也是个组长呢。”霍来清替小杰申辩道。
何永当然听得出霍来清也是在顺坡拿小杰找乐,也有借机跟自己沟通一下冷落已久的感情的意向,所以当时笑着唱和道:“行啊小霍,刚搬过去就帮你们领导踢脚儿啦?”
“绝对!”霍来清说。
“绝对呀?对好了眼儿,别扎歪啦。”何永哈哈笑着,听到的人也都会意地笑起来。
小杰恼羞地叫道:“烂货,别理他了!我看你也有点不知好歹!”现在小杰和霍来清的人际结构和以前不同了,说话也就少些忌讳,而且可以横硬许多。
霍来清回头一敬礼:“行行杰组,您现在是我正管,我听您的,我能跟他拉大旗吗?”
何永也不再理他们,因为方卓虎着脸回来了。方卓的脸立竿见影地肿了起来,胖头鱼一般,肉皮下面挂着丝网状的血纹。
何永惊诧地笑道:“充气去啦?演二师兄不用化妆了。”
我皱着眉说:“算了,何神经,还有心思开人家玩笑呢。”
“操,上次我叫老大打了,你们还不是拿我改?”
周法宏笑道:“你拿是自己不把自己当人,别人不改你改谁?”
“操,把自己当人能活嘛!在这里,你越不把自己当回事,就活得越舒服,天天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到最后栽了,那不更没面子?要想不丢脸,最好的办法就得先自己不要脸。”何永拍着自己的脸蛋煽动道。
我感慨起来:“高见啊,神经弟弟——对呀,不要脸的人少些痛苦。”
周法宏仔细看着何永笑道:“哦,‘不要脸’。我还一直纳闷哪,怎么一张嘴就臭的,你腔子上顶的这个敢情是屁股啊。”
何永说:“随便你说,我就不要脸,不象某些人那样小气,一把他比成珍稀动物就翻脸,其实他自己不知道,那逼脸一翻过来还不如我这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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