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浓抹总相宜》第8章

陆相宜艰难地开口，说出一个地址。
她看见他的表情在下一秒颤动了一下。
她立刻转身，把视线拉向窗外的一片琉璃灯火。
闭上眼，她清晰地感到心底那一片难堪，排山倒海淹没一座名为自尊的世界。
唐峻抿紧了唇。
她怎么可能住在那种地方？杂乱无章的小旅馆，没有安全，没有身份。实在不适合曾经辉煌的陆家独生女……
唐峻的声音有点冷：“换地方。”
相宜顿了顿，开口道：“为什么？”
“那里不适合你。”
相宜反而笑了。
“不，”她摇了摇头：“那里其实正适合我。”
她的态度忽然惹怒了唐峻。
抬手按下按钮，两排电动椅忽然猛地向后倒去，陆相宜猝不及防重重倒在椅子上，再睁眼时却已感到一具温热的男性身体已经和她紧紧相贴。
“唐峻！”
她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几度。
“果然只有这样才能让女人说实话吗，”男人勾起唇，笑容淡的几乎看不见：“那我们就这样谈。”
她把脸转向侧边。
“我们能谈什么？”
“就从当年谈起，”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凛冽的男性气息紧紧裹住了她：“记得当年你说过什么？你说和我在一起终究不幸福，你说你终究无法适应没有金钱和权力的生活，你说你累了，累得只想回家了，继续做你的陆小姐，你说你的身份不能让一个孩子拖累，所以你连孩子都能狠心不要……”
陆相宜闭上眼睛。
唐峻把她的脸转过来，强迫她睁开眼睛：“所以这九年来，我一直在等，等你向我炫耀成功的一天……”
“我想亲眼看一看，把我和孩子全部牺牲以后，你究竟换来了怎样成功的人生。”
“现在满意了吗？”她说：“我失败了。”
唐峻的眼睛冰冷如寒冰。
是的，她失败了，败得让他几乎可以将她玩弄在鼓掌之间，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会舍不得。
她承认失败的速度快得一如当年她决绝离去的那一刻。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讯息，她忽然宣布退出他的世界。而现在，她依然如此，即使低人于篱前，也依然安然于表。
连眼里都是平静无波。
唐峻不懂，他不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将世界倾覆，而她却依然自持平稳，甚至，没有丝毫愧疚。
“陆相宜，”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的血是冷的。”
“所以，”她轻启薄唇：“你能放我下车了吗？”
唐峻起身。离开她的视线上方。
“可以。”
他发动引擎，就在她的惊讶声中疾驰离开。
车速快得几乎让陆相宜胃里一阵翻腾。像是一种发泄，带了最无助的色彩。他咬紧了下唇，几乎出血。
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栋豪华酒店公寓门口停下。
陆相宜几乎是下车的瞬间就干吐了出来。
“这是哪里？”她气息不稳地问。
“我的地方。”他平铺直叙。
相宜抚着似乎要跳出来的心脏，艰难地开口：“不可以。”她不可以再和他发生交集。
对她的话，唐峻置若罔闻。
他一步步走向她。然后忽然伸手掐紧了她的腰把她带向自己。
“不好意思，”他摊了摊手，语气平淡又强势：“现在的你，没得选择。……这是你教我的，弱肉强食。”
第　9　章　
唐峻不喜欢平房，不喜欢别墅，只喜欢高层公寓。从上往下，犹如站在云端，俯视芸芸众生。
于是陆相宜几乎是一进门就看见了整个客厅边整幅的落地玻璃墙。干净透明，宽阔无限，墙外的整座城市一片黑寂，潜伏了多少人的记忆。
大幅的水晶玻璃墙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她的脸，她的身影。
她看见镜中陌生的两个人。
一个是她，一个是他。
“去洗澡，然后睡觉。”
唐峻走进卧室拿了自己的睡衣给她穿，简单地下了命令。字句简单，却隐隐透着不容拒绝的狠硬。
她没有接过他的衣服，而是闭了下眼睛，像是做一种需要勇气的决定。
“唐峻。”她喊他的名字，她需要和他谈一谈，她不想就这样接受他的安排。同情或施舍，都是她不能承受的。
“有事明天再谈。”
他快她一步，拒绝了她心里所有想说的话。
陆相宜忽然拉住他的衣角。
却不料他的行动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一怔。单调的铃声重复响起，固执无比。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拉住他不放，缓缓放开了他的衣角。
“你有电话。”
她不自然地说了句话，然后转身想离开。去哪里都好，去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里。
她的腰忽然被人搂住不放。那人一个用力，就把她按向了自己的胸口。
唐峻单手接起电话，右手却固执得把她锁死在了怀中。
他说着流利的英文，眼睛却没什么波动地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神近乎淡漠。他不放过她的每一个动作，他的表现却依然无动于衷。
陆相宜在他怀中瞪大了眼睛：如此亲密的姿势……他疯了！
忍不住就开始挣扎，想挣脱开他的控制。多年不见，她都不知道他已经有了抱着女人接电话的嗜好？
“唐先生？”电话那头忽然传来高层经理疑惑的声音。
似乎有女人挣扎的声音，再加上现在已是凌晨……
呃……
高层经理满头大汗：“唐先生……现在在忙？”
“没有。”唐峻的声音一贯的清冷，甚至连解释都没有。
高层经理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然后继续汇报紧急情况，请求得到唐峻的指示。
殊不知唐峻此时正在一心二用。
他把她按在他的颈窝处，让两个人的身体亲密无间。
“如果，你不想毁掉我一笔两亿的交易，”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威胁：“就给我乖一点。”
于是相宜不动了。
她本以为他会借机欺负她，却不料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抱着她，然后就专注于电话里的公事了。她隐隐能感觉到电话那头人仰马翻的情景，却只见他依然冷静自持。
思路清晰，条理分明。一步一步，他说出解决方案，偶尔遇到棘手的问题时，他会不自觉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沉默一阵。
陆相宜忽然感到心尖滑过一丝尖锐的刺痛感。
她想，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终究还是唐峻。
还是那个令她不惜毁掉一生也要深爱的人。
突如其来的毁约风波，着实给了唐峻一次记忆犹新的考验。可惜毁约方终究低估了这个男人处变不惊的能力，危机中找寻更大的获利点，是唐峻生存的本能。
挂断电话的时候，墙上的钟表恰好指向凌晨两点。
唐峻从硝烟弥漫的商场思维中清醒，这才发现怀里的人不知不觉早已睡了过去。
颈窝处传来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平稳悠长，令人心安。她双手交握抱着他，他微微抬眼，就能看见她安静的睡眼。
多少年了，他没有再抱过她。
所以，才会在刚才那一刻，抑制不了心里汹涌的欲望。
俊美的男人放下行动电话，拦腰抱起她朝主卧室走去。
他看得出来，她睡得很不好。
天鹅绒的大床上，她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沉睡。心理学上说，一个人的睡姿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心理。她睡觉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自己紧紧抱住自己，她曾经说过，只要这样做，那么即使是一个人，也不会感觉冷了。
这个动作和她说的那句话让他在当年就知道了何谓心疼。只有从小一个人生活的孩子，才会有那种孤独的习惯。
唐峻坐在床边，在黑暗中凝视一个人。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满一地。
23岁和33岁有什么不同呢？
23岁的唐峻偶尔会无可奈何粘他很紧的一个女孩子，33岁的唐峻却有了整晚整晚为了一个人失眠的习惯。
时间是最残忍的存在，颠倒了是非，混淆了那些不该付出的感情。
夜色融融。
月光透过窗帘投下柔和的光晕。
唐峻坐在床沿，凝视那张熟悉的脸。
明明知道她是可以怎样薄情的人，明明知道被她弄成伤痕累累的样子会是怎样疼痛。就像当年那样，忽然执意回国，和他离婚，不要孩子，然后立刻和别的男人订婚，在公众面前高调恢复她的上流身份。她的每一步人生，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唐峻忽然抬手，抚过她苍白的脸。他的眼底涌起伤情的雾气，为他还在继续的人生，飞蛾扑火般的幻灭。
“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那么不死心……”
第　10　章　
原以为会一夜无眠，却未料到睡得很好。
睡梦里仿佛有人守了她一夜。
于是当陆相宜睁眼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在了她身上的天鹅绒被上，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看……
呃……
居然一个懒觉睡到了中午十一点……
抓了抓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