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第34章


一个深夜,我听见两个人互相发誓永远不抛弃对方,还发誓无论再发生什么情况今年春节一定一起回家。
王大毛说:“小梅,我们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家。”
王梅说:“好的,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
王大毛说:“不过什么?”
王梅说:“钱还是缺啊。”
王大毛说:“钱什么时候是个够啊,我们有手有脚的,回老家以后,咱们结婚,然后做生意。”
王梅说:“可是要是再出意外怎么办?”
王大毛说:“出什么意外也要回家。”
王梅说:“要是阿珠让你过年留下帮她,你怎么办?”
王大毛说:“那我可不留下,她生意挺好的,没少赚钱,用不着我帮。”
王梅说:“那你发誓。”
王大毛说:“我发誓。”
王梅说:“行了,行了,我信,我信。”
王大毛说:“那你也发誓。”
王梅说:“我也发誓。”
……
我终于放下心来,悄悄给我父亲打了电话,询问了家里的情况,得知父亲做完手术,恢复的还行,我的妹妹出了车祸,当场昏迷,多处骨折,但抢救及时,没有留下后遗症以及残疾,交通事故认定对方负全责,但对方家境窘迫,没有钱赔偿,还遗留一些官司没有处理完。父亲的态度是人都已经救过来了,拣条命就万幸了,对方是个借钱跑运输的农民,也不容易,没钱赔就算了,不打官司了。
我母亲身体挺好的。就是牵挂独自在北方的我。父亲嘱咐我要好好工作,多听姑姑的话。不要任性。
我告诉父亲,爸爸,今年过年我回去看你。带着明丽一起去。
父亲告诉我,好啊好啊。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把脑袋紧紧地抵在公用电话亭上,悄悄地哭了个够。
再有一个多月,我的这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就到头了。
我终于要熬出来了。
66、
按照往年的情形,浴室里的姑娘们应该走了不少了。大家都知道春节期间车票不好买,很多姑娘就提前走,不跟着凑春运这个人类最壮观的大迁移的热闹,但今年不一样了。几乎没有走几个人,因为越到春节,洗浴的生意越好。况且阿珠给大家开出的提成条件让大家都尝到了实惠,阿珠也在成功的经营中脸上又泛起了冯老板在的时候才有的那种自信和笑容。
娜姐的男朋友很守信用也确实有本事,把车票一一地给送来了。大家大多集中在大年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这三天回家。
我看到了王大毛和王梅的火车票。是大年二十六那天的票。
两张硬座,我仔细看了又看。真担心是假的,真担心这两个人上了车因为是假票再让人撵下来而回不去了。
不过,我确信,是真的。我不能那么倒霉吧,为了这两个人我已经到了精神忍耐的极限了,绝对再也受不了任何意外的打击了。
一切都如此的平静。我几乎是按小时来计算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大年二十六那天,真希望能够拨快时钟的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春游前的焦虑。有点类似,但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时间真是熬人,简直是太熬人了。
大年二十,离春节的大年三十只有十天了。街道上已经响起了零星的鞭炮,马路边已经有了很多卖鞭炮礼花的小摊。节日的气氛越浓郁,每个人的内心都如此地激动。
王大毛有几天睡不好觉,当然我也睡不好。他搓完了澡,凌晨躺下的时候辗转反侧几回就开始跟我说话。
王大毛说:“冬子,这次终于可以回家了。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我说:“如果你要是回来就应该能见到。”
我心里想,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
王大毛:“冬子,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你挺好的。”
我心里可是恨这个人牙痒,但这种仇恨立刻被巨大的同情淹没,然后就是很大的歉疚,尤其是他后面说的话。
王大毛说:“冬子,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在城里也待了这么多年,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一个城里人。”
我说:“我也不是城里人啊?”
王大毛说:“可是你跟我们不一样,我觉得你有知识,有文化,会说话,这些年多亏了你的开导,我才原谅了我的家里人,我才和弟弟妹妹还有父母和好。”
我说:“都是朋友,出来不容易,顺便开导开导,应该的。”
王大毛说:“可是你不知道你的话对我有多重要,还有我跟王梅的关系,是你解开了我心里的疙瘩,还有,要不是你劝我带她回家,我们绝对没有今天。”
我的脸红了,可是王大毛看不见。
我没说话。
王大毛说:“冬子,真的,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你呢?”
我敷衍着说:“是是是,你也不错,我也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 
王大毛坐起来说:“冬子……”
我说:“干嘛?”
王大毛瞪着一双孩子般的眸子凝视着我说:“你真是个好人,真的。”
我真的是受不了他这个目光,敷衍着说:“睡吧,睡吧,累了一夜了。”
王大毛说:“不行,要走了,睡不着,我想跟你说会话,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说:“赶紧睡吧,我听王梅说,你们打算中午吃饭的时间去超市买带回家的年货对吧。现在不睡,一会儿睡着了起不来,王梅跟你急。”
王大毛说:“没事,我睡的着也醒的了,放心吧。”
我说:“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着急回家?”
王大毛说:“是啊。当然了,这么多年了。”
我言不由衷地说:“哎呀,其实回家也就那么回事。回去了不习惯,就又想城里了。”
王大毛说:“那不一样,现在就是想啊。”
我说:“想什么呢?”
王大毛说:“想我家里人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大家在一起吃年夜饭。你说人活着图什么呀。为的是什么呀,我们这么辛苦地在外边累死累活地干,是为什么呀?”
我说:“为什么呀?”
王大毛:“不就是为了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吗?”
我说:“那也不能这么说吧。就为了一顿年夜饭?”
王大毛说:“那可不是,我们在外边使劲地干,回家带点钱,一家人吃顿年夜饭,热乎乎的,休息几天又要种地的种地,干活的干活,上学的上学,愁钱的愁钱……”
我说:“也是。”
王大毛说的我心里都有点难受了,可不是吗?我要是回家也不就是为了一顿年夜饭吗,跟爸妈妹妹一起吃顿饭,然后还得回来继续工作。过年回家,千里迢迢地回家,还真的就是为了和亲人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这次谈话成了我和王大毛之间最长的谈心。他和我没完没了的说,全是感激的话。
我想象不出我对王大毛陆续说的那些话对他的一生有什么影响,以至于他会认为我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但是我相信他是真的,那种眼神还有情绪是装不出来的。
我们又谈到了王二毛,王大毛又落泪了,他在内心深处也认为这个弟弟已经出了意外。只是快过年了,他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他坚信他如此深爱的这个弟弟没有任何理由不和自己联系,也不和家人联系。
他说如果二弟出了什么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说二弟实在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没有受到当哥哥的哪怕一点点的关照。
我忽然想起来,问:“你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象刀疤啊?”
王大毛说:“小时候跟弟弟上山砍柴,很小的时候弟弟就要跟我上山砍柴,对了,你没砍过柴吧……”
我说:“没有。”
王大毛说:“砍柴,家里用,再卖一点,就能给家里补贴补贴,二毛正使劲砍,累了,刀拿不住了,脱了,飞上去,要掉他头上,我推他一把,就掉我头上了。”
我说:“你要是不推他呢?”
王大毛说:“那就掉二毛头上了呀。”
我说:“那你不能不推他吗?”
王大毛说:“那怎么行,他小啊,他是我弟弟啊,是啊,后来二毛哭啊,哭啊,以后一想起这事,他就哭,我老是说他,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真是,小孩子……”
我说:“那你胳膊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王大毛说:“二毛脾气不好,四毛在县城里上学的第一年,听说有小痞子欺负她,二毛就去了,我一看不好,怕他惹祸,跟着去了,他跟好几个人打架,我去拉他,有人拿家伙,划了我。”
我说:“那二毛呢?”
王大毛说:“他没事,他小啊,这么多年,这么坏的脾气,在外边,谁管他啊,出了事怎么办?身边也没有个亲人,谁照顾他呢……”
说着说着,王大毛就睡着了。呼吸开始均匀,然后出了鼾声,然后我却睡不着了,睁着大眼望着天花板。思绪万千。
忽然,王大毛起床了,我一惊,斜眼看他。
他坐起来,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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