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第38章


的记者说了不少话,然后就昏沉着睡了。
我跟王大毛并排坐着,王大毛经常会握着我的手,我知道这是他对我表达感激的一个方式,可是这感激却令我如坐针毡。干脆在路上停车撒尿的时候,找机会和他换了个位置。
这一路,三个便衣轮流开,除了撒尿、换司机停车,一刻也没有耽误地往前开,到了三十早上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了。只有我们在飞驰。
只要一靠近城镇,就听到鞭炮声,这声音让我们每个人都思绪万千。是啊,谁没有家啊,谁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这时候谁不想家,谁不想亲人啊。只是,我们都不能流露,只能默默地埋在心里。
王大毛的激动都洋溢在脸上,一个劲地问我三十下午能不能到。
我就指着地图跟他讲车速、路程,车况、路况,跟他讲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就能赶到。
王大毛感激地说:“冬啊,跟你在一起干活这么多年,想不到你懂的这么多。而且,而且,我怎么谢你呢?”
我说:“别客气,都是朋友,别客气。”
说朋友两个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那个劲的,总之是不舒服。
79、
就像我在一个浴室里做卧底一样,我觉得那是天意,这次我觉得也是天意,一路上我们担心的意外都没有出现,虽然有路面情况不好不能开快但我们还冒险开快等情况,但是没有高速公路封闭的现象,也没有拥堵,车也没有出任何故障,我们在大年三十的中午顺利地到了王大毛家所在的县。
从县城到王大毛家所在的乡、村直到他们家,都是普通公路,还有乡村级的公路,非常难走,车摇晃着往里开。
下了国道整整开了四个小时,这时候,王大毛激动了,他看到了他熟悉的场景,开始在车上焦虑不安,使劲地往外张望。到了下午将近五点的时候,车停在了一个山脚上,王大毛激动地说,到了,到了,不能开了,要从这里走上去,四周看看,满目的荒凉,白雪掩盖着黄土坡,隔着不远是一个村落,隔着不远是一个村落,每一个村落里都有鞭炮声,都有炊烟升起。
王大毛激动地指着山坡上的一户说:“那就是我家,那就是我家,我看见门口站着人了吧,那是我爸我妈,还有爷爷奶奶,还有三毛,还有四毛……”
王大毛拉开车门,跳下去。对我说:“冬啊,我到家了,我到家了……”
我说:“大毛,你再看看,有二毛吗?”
王大毛仔细又看了看说:“没有,没有。”
我心里一凉说:“会不会在家里没出来呢?”
王大毛说:“进屋就知道了,一起去吃年夜饭吧,都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了。冬啊,你让你的朋友们一定要在我家吃年夜饭啊,太感谢了,捎了我这么远,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冬啊,你让快跟我走吧……”
我和三个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担心万一王二毛要是不在屋里,而我们先进去了,他正好晚回来,被他发现,然后再次逃掉,可就前功尽弃了。正犹豫着。我们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个黑影从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窜过来。
80、
我们的位置是一个小下坡,勉强能停下车,坡前还有一小段路,很窄,但是能走人和牲口以及自行车,大概几十米吧,然后就是很陡的山路,通向村庄。这个黑影是从我们背后骑着自行车冲下来的,直接下去了,然后就冲上去。
王大毛忽然喊了一声:“二毛!”
那个影子刹不住车,直接就冲了过去,到了小道要爬陡坡的地方,自行车摔倒了,人也摔倒了,打了个滚站起来,回头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大家就楞了几秒钟,我们每个人都意识到,他就是王二毛。
王二毛看到这么多人,楞在那站着。
我大喊一声:“王二毛。”
王二毛立刻意识到我们是来抓他的。
王二毛拔腿就跑,顺着陡坡的山路就往上跑。我们拔腿就追,王大毛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追,王大毛熟悉地形,腿脚也灵,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我们连着摔了好几交,王二毛也摔了几交,但是他摔倒了还能往前窜,就是那种猴子一样的连滚带爬往前跑的样子,要是这样追,肯定是要追丢的。我的心都急的要跳出来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跑掉啊。
三名便衣几乎同时都把枪拿了出来。对天鸣枪。
清脆的枪声比鞭炮要响的多。引了不少人都出来看。
王大毛在后面猛喊:“别开枪啊,别开枪啊,二毛你别跑了,别跑了,你干啥坏事了,人要抓你,冬啊,你的朋友干嘛要抓我弟弟二毛啊……”
王二毛听见枪响,犹豫地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跑。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喊了一声:“别开枪。”
这是一个直觉,我忽然意识到王二毛不是要逃跑,要是逃跑的话从地形上看,他应该从侧面越过一个小坡然后消失,而不是直接往上跑,而且在听见枪响后依然是往上跑。
我意识到,王二毛是往家跑。
他在往家里跑。
王二毛的家里人都站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门口。都惊呆了,看着一我们追赶着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81、
当我看清王大毛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王三毛、妹妹王四毛惊鄂的脸时,王二毛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咕咚就跪下来,使劲的磕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的同事,一名腿脚最棒的便衣最先冲上去,将王二毛死死地摁在地上,用枪指着王二毛的脑袋。随后三名便衣都冲了上来,在王大毛一家的眼前将王二毛牢牢摁住上背铐,报社记者也端着相机冲了上来,使劲的拍照。
一名便衣揪起王二毛的头发,把他的脸侧过来,好辨认。
便衣吼:“别动,叫什么?”
王二毛从喉咙里咕哝出来:“王二毛。”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王二毛,这个面孔对我来说太熟悉了,这张脸一直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我还是低头仔细看王二毛的脸,黑乎乎的,典型的那种长期在外没有生活保障的那种,头发也是又脏又乱长期没有收拾的那种。
一名便衣掏出随身带的相片。把王二毛的脑袋拎高一点,好看的更清楚,然后从地上那了把雪,在王二毛的脸上使劲地擦,擦出肉色来,对着照片一看。没错,就是他。记者的照相机又喀嚓喀嚓地响个不停。
惟一和照片有点区别的是,照片是一个腼腆的中学生,而眼前这个人却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又憔悴又狰狞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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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事二话没说,把王二毛拎起来,往回带。
以前有过这种经验,就是在偏远地区实施抓捕行动会受到犯罪嫌疑人亲属和同村同族人的阻挠甚至暴力抗法,眼下的这个情形是越快离开越好。
大家没想那么多,就着急往回走,赶紧上车,赶紧离开,踏上回家的路程。
王大毛一直跟在我后面,嘴里不知道在叨叨什么,我没注意他,更不会注意听他念叨什么。
后来我回忆起来,从王大毛家门口一直到车上的这段距离,王大毛一家人一直跟着我们,他们念叨着王二毛的名字,念叨着很多我们永远也听不懂的话,一直跟着我们。他们惊恐和悲痛欲绝的目光从我们追王二毛直到抓获他一直象针一样地扎在我的身上,多年以后,再想起来依然还可以感到刺痛。
王大毛一直到上车,还在念叨,也许,王大毛想跟我说点什么,也许他有很多话要问我,就像出发前那样反复地问我很多问题。
把王二毛塞进车里,大家都上了车,关上门,那一瞬间我从车窗象外看,看到了王大毛困惑而悲凉的目光。
而王二毛也意识到这是最后的诀别,他不顾一切地挣扎和狂叫:“哥,三毛,四毛,爸,妈,爷爷,奶奶……”
我们不顾一切地死死摁住他。
车的引擎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轮胎和地面的泥、雪、石子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身后传来王三毛和王四毛尖利的叫声:“二哥……二哥……你怎么了,你们干什么抓我二哥啊……”
王四毛的声音格外地尖利,撕心裂肺。不知道为什么就让我想起了我妹妹。不过,马上,满心想的就是快点离开,快点离开,越快越好。
车飞驰出去。出了乡村土路,开上普通公路,开上国道。绝望的王二毛平静下来,像一摊泥一样滩在座位上,让我们押着踏上了回城的千里之路。
车到河北省界内的时候,一路平安,我的同事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有点放松,开车的同事顺手从驾驶台下的抽斗里找出一盒老掉牙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里听。我刚睡醒,听到了这首大学时就常听的歌。但从没有象今天这样听到如此伤心和难过。
这是一首崔健的老歌,歌名叫《浪子归》——
又推开这扇篱笆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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