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戏》第69章


你就放喽俺侄女。〃
〃真的?〃
〃你拿药方随便到铺子里抓药,俺分文不取,直到她好利落为止。〃
〃你说话算数?〃
〃那要看你算不算数!〃
〃俺算!〃
〃那好,你拿去,啥辰景放人?〃
〃嘿嘿嘿嘿,你真是个傻蛋,俺昨天晌午就把她放咧!〃
5 
兔子毛的腿除了活动不太灵便,伤口都长平了新肉,也回了自己的家。
这些天,他觉得嘴里馋,一心想吃木耳浇醋汤的饹,让媳妇从梯子上掰下几个肥木
耳,又拐着腿到邻居家要了点榆面。家里的醋瓶子干了些日子,他又让玉亭到十字街西边回
民杨家的食杂铺里打醋。一家人让他使唤得走东走西,因为刚刚拣回一条命,难得有兴致,
谁也不敢言语。
玉亭一路拎着醋瓶子走来,迎面正碰上往回走的蔡仲恒。她晓得他去过祁州的药材城,
急忙问那味药材的下落。
蔡仲恒上了吴二造的当,心里虽不痛快,毕竟花瓣儿出了大牢,再说也是自己心急,
没问清底细,所以暗暗骂几回吴二造的祖宗八辈,顶算给那个不仁不义的女人做了善事。
蔡仲恒问她爹的腿,问芒种的病,让她给白玉莲捎信说药已经配制好,惟独没问花瓣
儿的事体。玉亭急忙说花瓣儿已经从大牢里出来,就住在铁狮子胡同。蔡仲恒笑着抖抖手里
拎的八大件(注:俗语,八种不同样式的点心),没说话。
玉亭明白他这就去看望花瓣儿,也为芒种欢喜,没顾上打醋就跑到都府营后街的秧歌
班,把好消息告诉了白玉莲。
白玉莲正为那天花瓣儿突然跑开的事体犯愁,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本想四处找找,又
担心睡在炕上的芒种,所以神不守舍地整天望着透亮的窗户纸发愣。
蔡仲恒带回药材的消息让白玉莲喜出望外,下炕要去广育堂。玉亭说蔡仲恒去了铁狮
子胡同,她停住身形,慌得抓了玉亭的手,大泪珠子〃扑通通〃往下掉落。
玉亭怕挨爹的骂,说了几句话赶紧去食杂铺打醋。
白玉莲在院里转圈圈,好不容易转到日头西沉,从炕上背出芒种放到小车里,锁门往
广育堂急奔。
蔡仲恒回了药铺,正和几个徒弟对这些天的账目,见白玉莲背着芒种进来,脸上立显
不悦之色。
〃蔡老板,你……回来咧?〃白玉莲见他面色有变,一时不晓得说啥。
〃瓣儿哩?不是去你那儿咧?〃蔡仲恒开门见山。
〃去过,又走咧。〃白玉莲说。
〃秀池说瓣儿想要回芒种,你……咋没给哩?〃蔡仲恒问。
〃芒种……不想跟她走。〃白玉莲没敢说花瓣儿被休的事体。
〃一个活死人有啥想不想的,是你玩花招把瓣儿糊弄咧吧?〃蔡仲恒有些生气。
〃俺没……〃白玉莲不敢顶嘴。
〃她去哪儿咧?秀池满世界找咧一天一宿都没有找着,肯定是你把她气跑咧!秀池给
俺发话,找不见瓣儿,芒种的病别想看!〃蔡仲恒说得认真。
〃她……和俺说咧会儿话就走咧,俺也不晓得去哪儿咧,要不……俺去找她?〃白玉
莲说着,背着芒种要往外走。
〃都说些啥?〃蔡仲恒已听秀池讲了花瓣儿身子的事体,威严地问。
〃说……说她身子……有病的事体。〃白玉莲自知理亏。
〃啪!〃
蔡仲恒猛把桌子一拍,一脚跺在地上抖颤着手说不出话,半晌,痛苦地说:〃白玉莲,
你这是往死里逼她哩,你……你的心咋这么毒狠?〃
白玉莲委屈地道:〃蔡老板,俺……本不想说,是她引出话茬的。〃
蔡仲恒破口大骂:〃你混蛋!找啥借口!她要回芒种你咋不给?你不让她死,你是放
不宽心哩!〃
白玉莲〃扑通〃一声背着芒种跪在地上,哭着说:〃蔡老板,你真……冤枉俺咧!〃
蔡仲恒气得看也不看她,起身进了里屋。
白玉莲没想到事体弄到这种地步,心里不由害怕起来。半晌,她听里屋没有动静,哀
求着说:〃蔡老板,你……还给芒种看病不?〃
里屋没人应腔。
白玉莲不敢起身,硬跪着等他说话。
一会儿,里屋出来一个徒弟,手里拿着几包药,不冷不热地道:〃看见咧不?药早配
制好咧,二十块大洋。没有,拿不动!〃说罢,撩帘又进了屋。
白玉莲傻了,晓得蔡仲恒为花瓣儿翻了脸,也觉得遭了正儿八经的难,正想求他先赊
药后给钱,猛听里屋蔡仲恒冷冷地说:〃三儿,今天不痛快,早点上门子,俺想歇咧。〃
白玉莲听出他的话音,脸红得跟挨了巴掌一样样。
里屋出来一个徒弟,根本没看跪在地上的白玉莲,径直走到门外,〃哗啦哗啦〃使劲
插闩门板。
白玉莲无奈,咬牙关挺起身子背着芒种挤出门外。
到哪儿讨换、偷抢二十块大洋哩?
白玉莲看着西天红红的云霞,又看看车上活死人样样的芒种,一屁股坐在车辕上,全
身散了骨架,哭得像个泪人。
路上的行人认出她和芒种,围拢过来,多事的媳妇们往地上啐口唾沫,骂了声〃活该〃
扭身离去,剩下几个汉子〃嘻嘻〃看着她的泪脸,不住劲地咂巴嘴皮。
6 
白玉莲并不在乎这些人的哄笑,她在想二十块大洋的来路。
忽地,她猛站起来,将围观的众人吓了一跳。她猫腰驾起车辕就往西边的都府营后街
走,身后是一片〃嗷嗷〃的起哄声。
到了秧歌班,白玉莲二话不说把芒种背到炕上,从屋里拿了剪子、锤子,返身挂锁拉
着小车又出了院门。她想起宝塔胡同,想起红板柜里那几张钱票,想起差点被〃小七寸〃糟
蹋了才换出来的秧歌班的家当。
想起那些家当,她心里狂跳不止。那是师傅花五魁一辈子的心血,如今,她要把它卖
给一直想吞灭了花家班的李锅沿,换出蔡仲恒手里的药。
白玉莲晓得这是大逆不道。
花五魁死了,她应该把它交给花瓣儿,让花瓣儿重振花家班。可是,她要这么做,芒
种身上的毒就解不了。咋办?白玉莲想都不用想,她已见识了人们对她和芒种的态度,纵是
全定州城的人都往她脸上吐唾沫又能咋样?她只要芒种好利落!为了二十块大洋,她宁愿背
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如果没有这换钱的家当,如果没有肚里的娃娃,她自卖自身到西关的〃倚
香楼〃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怀里掖藏的剪子是准备扎王秉汉的。
如果王秉汉不让进门弄家当,她肯定用它直着戳进他的腔子,一来报毒芒种的仇,二
来为那天在炕上受的侮辱。
白玉莲横下一条心,拉小车迈大步进了原先的家。
屋门紧锁,不晓得王秉汉和那个闺女去了哪里。
白玉莲拿出锤子对着新换的锁头一阵猛敲。
锁头被震开,她直扑里屋的红板柜,柜里空空的啥也没有,她顾不上看屋里是否换了
新被褥和摆设,径直又往南屋。
秧歌班的家当软塌塌摞在地上。
白玉莲的腿软了软,扑过去把乱在一块儿的行头扔到小车上。返身出屋的辰景,她想
重新挂上锁头,可是锁头敲震得走了样,根本不能再锁。她胡乱把锁头用锤子敲了敲,凑合
着插上锁芯,拉着小车从小道回了秧歌班。
小街筒子里有风,白玉莲觉出身子冰凉,原来衣裳早被急出的汗水浇透。
她一路绕道从后街南头过来。抬头的辰景,猛见秧歌班一带有片红红的火光,心里惊
慌间不由加紧了脚步。等走到近前,火光渐弱下来,胡同里满是拎着水桶的男人,而他们出
来进去的正是秧歌班的院门。
白玉莲心里暗叫一声〃老天爷〃,到胡同口扔下车便往院里跑,没顾上看大火烧到哪
儿,双手抖抖颤颤地打开锁头。
屋里的烟雾呛死人,白玉莲憋着一口气摸到炕上的芒种,连抱带拽拖出屋子。芒种还
和平常一样样,闭着眼分不出死活,她跪爬在地上,听他腔子里还有〃扑通扑通〃的声音,
暗暗舒了一口长气。
火已经扑灭。有人告诉她,不晓得谁把干柴在房门、窗户下堆了一堆,火还没大着起
来的辰景被人发现,因为房挨房怕遭连累,大伙都来灭火,还把没烧完的干柴拢到了院墙根。
人们渐渐散去,白玉莲从胡同口拉回小车,又把房门、窗户打开放烟。她怕芒种着凉,
从屋里抱出被褥直接铺到地上,让芒种躺着她的腿,然后望着烟熏火燎的房子犯了嘀咕。
谁这么心毒放火烧房哩?
白玉莲自认为在定州没有仇人,就是王秉汉也不至于把她置于死地,不然,那天就不
让她站着走出来了。
莫非是花瓣儿?
除了花瓣儿,谁想报复她哩?
白玉莲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花瓣儿,你要不回芒种就想烧死他,俺偏让他好
好活下来!你的心再毒,架不住俺们命硬,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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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大白鹅〃早就不在倚香楼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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