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喷嚏》第1章


作者:九把刀
01
她坐在大树下,黄昏的残阳印在她俏丽的短发上,一阵阵带着泥土味道的微风吹过,轻轻拨弄着她那略带金黄的发稍。
她摸摸身旁大狗的颈子,她的手指纤细而温柔,大狗玻ё叛劬ε吭诘厣希娣氐妥磐贰⑿嶙乓蛭钦笥甓匠鐾防吹尿球荆皇甭冻錾嗤贰?br />
这株大树突兀地立在这个小山坡的山腰边,从她的角度往下看,整个孤儿院、还有那片即将被收购的矮树林,全都在她的眼帘里。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小心翼翼踩着湿滑的青草坡地,走到大树的后方。
“哈啾!”她打了个喷嚏。笑了。
她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你来了?”她淡淡地笑着。还是被发现了。
“我来了。”我跪在她身后,搂着她颤动的腰。
我吻着她香香的头发,她的手抚摸着我粗糙的手臂。
“汪!”大狗叫着,冲下山坡,在满山波的小白菊花里追逐着一只青蛙。
我们看着充满回忆的孤儿院。
她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她拥有举世无双的欢乐笑颜。
我们共同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故事。
我站在走廊的这一排,试着将视线压低,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自己藏起来。
建汉站在我身边,却跟我完全相反的反应,他把头抬得老高,睥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小女孩被建汉瞪得很不自在,连她身后的父母也为建汉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吧。
“你们两个干什么?”虎姑婆院长挡在我们面前,用力将我的头像拔萝卜一样,拔到水平的角度,然后捏着建汉的下巴,把建汉失去地心引力的脑袋拉到可以好好看人的位置。
虎姑婆院长严厉地看了我们俩一眼,我们只好像石像般站着。
那绑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大概满意了,所以浅浅地、象征性地、充满关怀地笑了笑,抱着小猪扑满的手也松开了。
小女孩的妈妈接过小猪扑满,笑容满面地将一大袋玩具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像个小公主怯生生地拿着玩具袋,走在走廊的中间,将袋子里面的玩具仔细地审视一番,然后挑了一个出来,交给她面前的小朋友,一个接一个,大家轻声说着“谢谢”后,都接过了小女孩精心挑选的玩具。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声音都变得很自卑,一向如此。
只有站在走廊另一排的心心姊姊例外。
“谢谢妳呦。”心心姊姊摸着小女孩的头,欢畅的声音鼓舞着小女孩。
“姊姊加油!”小女孩热切回应着。
我看着心心姊姊开朗的眼神,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大家也都很没用。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明明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绝不是自己的错,但巨大的渺小感还是忍不住塞满我的胸口,丧失坐标的心被挤出身体,遗失在这条昏昏黄黄的走廊里。
小女孩走到我的面前,看了看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塑料玩偶塞在我的掌心,我点点头。是现在最受欢迎的超级英雄“蜘蛛人”。
建汉看着小女孩看着他,开始翻着袋子时,建汉突然开口:“有没有充气娃娃?”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家伙真的照我们今天早上讨论的做了!既然如此,我也绝不能逊色!
虎姑婆院长看着爱搞怪的建汉,却一时听不明白什么是充气娃娃。
小女孩歪着头,问:“什么是充气娃娃?”
我跟建汉全身立刻抽动起来,腰部臀部快速前后扭动,这个夸张的动作令全场轰然大笑,连不知情的小女孩也跟着大家为我们滑稽古怪的动作傻笑,但小女孩惊恐的父母立刻冲过来将小女孩抱起,玩具散落一地。
“叶建汉!王义智!”虎姑婆院长拿着桃木教鞭,愤怒地站在建汉身旁。
我跟建汉吐着舌头,痛快地挨上一鞭。
“真是白痴。”心心姊姊瞪着我们。
“晚上不准吃饭!”虎姑婆院长咆哮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没爹没娘的长廊里。
这里是蜘蛛市的绥苇孤儿院。
不知道在“全世界最不幸的机构”中,这里排名多少?
“义智,你会不会饿啊?”建汉看着我,这家伙真是明知故问。
“你不问会不会死啊?”我没好气地说。
我们看着立着铁栏杆的窗户,点点星光微弱地照在洁白的床褥上。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建汉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因为我们没有爸爸妈妈,这还需要问吗?”我轻轻用脚踢向窗户照射进来的星光,想把星光踢散。
“错!我们不是没有爸爸妈妈,而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建汉慢条斯理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你还看过你爸爸妈妈的样子。”我说,继续将星光踢出房间窗外。
我得花点时间说说我跟建汉之间的恩怨情仇,虽然在这个爱情故事里,跟我谈恋爱的决不是小小年纪就开始长胸毛的建汉。
建汉是在七岁时进来这酷似监狱的孤儿院的,比我大了半岁。一开始我们两个人坐在教室里上课时是坐在一前一后的位置,却是整天忙着憎恨对方的死敌,这有着孤儿院传统的结构性原因。
建汉的妈妈跟爸爸离婚后嫁到国外,爸爸灰心丧志之余,还不忘整天把米酒当水喝,这样持续努力不懈把自己弄成米酒人后,终于有一天喝到忘记回家,就这么消失无踪,建汉饿了两天后,居然一个人撑着雨伞、在台风夜自动跑到这里敲门报到。说到底建汉还真是一个钢铁男子。
而我,据说是被不明人士放在铺满报纸的脸盆里,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放在孤儿院门口的,为我抵挡住风寒的是一条跳上脸盆的流浪狗,牠愉快地跟我一起相依偎着。可恨的是,脸盆里一点信物或是字条都没有留下,当然我连叫什么名字也因此变成无解的谜团,会姓“王”只是因为虎姑婆院长也姓“王”的关系。真是倒霉。
也就是说,建汉至少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他待这这个臭地方很可能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只要他的米酒人爸爸哪一天想起回家的路,建汉就可以回到那酒香泽国的家里,跟他爸爸一起变成米酒人。
而我,却注定要被关在这里,直到我满十八岁,或是我有能力烧掉这里为止。
这就是我所谓的传统结构性因素。孤儿院里的小孩,除了有长小鸟跟没长小鸟的分别,就是以“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来划分成两边,两边的人彼此都不喜欢对方,都互相认为对方自卑过了头,事实上却是半斤八两。
起先建汉刚刚进来时,因为我高了建汉半颗脑袋的关系,在教室里我坐在建汉正后面的位置。对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新同学来说,为了维持孤儿院优良的传统,我这个老鸟自然得好好整治整治他,于是上课时我常常拿自动铅笔往他的脖子上乱刺,或是趁他打瞌睡时在他的背上贴着“白痴大拍卖,一个五块钱”之类的标语,搞得他心神不宁又火大。
但这种令人愉快的场面只维持了一个学期,原本在来孤儿院前跟他爸爸有一餐没一餐的建汉,在孤儿院里大吃特吃后,过了一学期要排座位时,居然反倒比我高出半根指节,这下惨了,建汉被安排坐在我的正后方!从此他变成我最头痛的克星。真的!真的很头痛!因为建汉常常拿铁制铅笔盒殴打我的头,不只上课时如此,午间静息时也如此,害我一整个学期都过得提心吊胆、浑浑噩噩。
该怎么办呢?我只好卯起来吃!吃!吃!吃!没事就在走廊上助跑、然后跳起来摸教室的门牌,建汉看了很紧张,他一眼就看出我的计谋,所以他吃得比以前都更多、甚至在楼梯上跳来跳去,一场拼命长高的恶性竞争于焉展开。
谁先长高,谁就拥有敲破对方脑袋的权力。
“幸运?我觉得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还好过一点。”建汉说:“我爸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街上全身乌漆麻黑、跟人讨酒喝?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难受,肚子饿一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建汉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你会不会怪你妈妈跟别人跑了?”我问,我忘了有没有问过建汉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要是我妈妈继续待在我爸爸旁边,迟早会被我爸拿拖鞋打死,她又不是蟑螂,干嘛无辜死在我爸拖鞋底下。”建汉说,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当初她没把我一起带走,想到就很干。”
“至少你的人生没有谜团。”我揉着因为空腹剧烈蠕动的肚子,说:“老子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无解的方程式,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我爸妈是怎样的人?我还有没有机会知道我爸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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