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诈骗生涯》第35章


手指吱嘎一声关上打火机开关,火光略一摇曳,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嘶嘶”一响,熄灭了。我把笔录丢到石头地面上,和衣躺下,稍稍蜷起身子把两腿伸直。我想到智利、去托科皮亚的漫漫长路、贝弗利•;威尔什尔酒店和里面的枝形吊灯。我想到克拉里奇的大厅地板、大洋之舌黝黑的迷人光泽。我想到纽约、悉尼和巴特菲尔德。我想到妈妈。天光将亮,我才沉入梦乡。
一大早我就被牢头叫起来,先被带到监狱办公室,然后再带到艾尔沃思刑事法庭。我被关进一间羁押室,想读笔录,读不进去;想睡觉,睡不着。我的监狱生涯中有两次最接近于遭受酷刑的经历,(奇*书*网^_^整*理*提*供)一次是在敦监狱的单人“牢洞”中,另一次就是在这间羁押室苦苦等候出庭的五个钟头。最后,门突然打开,我被带到楼上一间现代感十足的审判室,里面除了官方工作人员外,还有几个看客。
我瞥见伊斯盖特,但让我更感兴趣的是坐在前边的一位女士,法庭记录员兼指定新闻官,她负责向新闻社提供一切能吸引眼球的材料。法官入庭就座时,她也在唰唰写个不停。这位法庭记录员的出现让我有点心神不定,但我竭力对她视而不见,集中心思到法官身上。
姑且设身处地想想:你站在那儿,眼巴巴看着几码之外一个人玩弄你的生命于股掌之上,能不抓狂吗?你忍不住想赌咒发誓或苦苦哀求,或者爬出把你圈在其中的那道木栅栏,好离这个手中握有本来属于你的岁月的人更近些。你想握住他的手、触摸他、把你想放到嘴里的话传递给他。
检方开始概述对我的控罪时,我摆出自知有罪的惯常恭顺嘴脸。我发现了一丝缺口。这大概是他今天接手的第三或第四宗案子,热情明显消减不少。他拿着不偏不倚、公事公办的架子向全屋听众讲述别人向他提供的控罪和基本总结,既未添枝加叶,也未使用冠冕堂皇的字眼。
要是换成别的控方律师,可能早就把我描绘成一名惯犯,铁窗生涯只不过刺激我更加肆无忌惮地触犯刑法。我的冒险行为可能用彩色幻灯片表现得活灵活现、声色并茂,空着一半的审判厅中所有人都会震惊于我行径之卑鄙、手段之狡猾。可这位检察官,讲到末了,声音变成不知所云的一堆艰涩法律术语,然后一屁股坐下来。要不是与这个案子有直接瓜葛的话,连我本人都会对这样不咸不淡的描述大失所望。
我能看到那位法庭记录员拼命想听明白到底说了些什么,不禁有点幸灾乐祸。后来我才发现,休庭后她呆着不走,从控方律师那儿弄到了更准确的细节。她办事儿倒满有效率,可临了触霉头的却是我。
接着轮到我的诉讼律师上场,他干得不错,把这一天描述成我与过去种种劣行彻底决裂的日子,无论罪行如何严重,亦无论犯罪动机为何。
“我的当事人,”他庄严地宣布道,“已是穷途末路。”这一结论其实不难发现,但作为他慷慨陈辞的总结,倒也满漂亮的。
双方演讲既毕,一些文件呈给法官。有的他早已看过,剩下的一些就是官方的鸡零狗碎了。其中一样是我那了不起的心理分析报告,但我看到那不是他手里拿的东西。是别的一样,一小片纸头,作者是谁我立刻就猜到了。下面就是他大声读出的内容,每个人都起立静候——我等候他宣布我生命中有多长一段岁月会凝滞不前,其余的人则等候什么时候能走人。
致法庭的信
2005年4月11日
尊敬的法官大人:
我写这封信给您,是因为您手里握着我们儿子的未来。首先请允许我声明,我丈夫和我对他犯罪行为之严重十分清楚。艾略特知道我们对他感到失望。他已认识到,为他自己的利益起见,这种生活方式再也不能继续下去。
我们无法解释艾略特的所作所为,但我可以告诉您下面这些情况。我们一家相亲相爱,也一直让艾略特感受到这一点。他的生活并不舒适安乐,上学时饱受欺侮,使他变得非常内向,非常缺乏自尊心。
我们曾为他换了好几所学校,希望能改变这一状况。现在回想起来,这一作法似乎利小于弊。艾略特一直很想结交朋友,结果却令人失望。早在少年时代他就学会用谎言把自己伪装成别的什么人。
我们明白艾略特罪有应得,也知道他可能被判监禁。法官大人,请帮帮我们的儿子。他并不是个坏人,但需要别人扶他一把。他还年轻,请您从宽发落。我们会始终给他援手。
您诚挚恭敬的,
简·卡斯特罗太太
您怎么想?好吧,法官的想法是这样的。他把所有文件推到一边,叉起双手手指,用饱经公共场合历练的强劲嗓音开口说话。他告诉我,我的认罪和跟警方的合作于我是有利的。他告诉我他读了心理学家的报告和我母亲的信,深感兴趣。我连连点头,…qī…shu…wang…嘟起嘴唇,一丝乐观情绪涌上心来。
“但是,你所犯的罪行是极为严重的,卡斯特罗先生。”法官继续下去,嗓音流畅地转换到严厉几分的语气。“这,”他朝堆成小山的控罪详情摆摆手,“是一连串令人震惊的罪行,而且还有许多未列入其中。”
钟摆摆向了反方向。我感到一阵恶心。然后,法官宣告了判决。
过后,法庭记录员和伊斯盖特都说判决下来时我没有任何反应。可他们没看到我的脸。他们不知为何也漏掉了法官给我的最后忠告,用低一些的声音说出来的,而法官当时把我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别得意忘形,卡斯特罗先生。你仍然得回到监狱。”
拉尔夫•;伊斯盖特探长
两年!就判了他两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猜法官一定认为他真的金盆洗手了,但即便那样,判决实在也太轻了点儿。这个艾略特并没有假充硬汉。完全没有。他肯定早就料到结果不会差,而照他的情况,刑期本来可能长得多。喜欢也好,讨厌他也好,他就那么镇静自若地站在那儿听候宣判。
判决书下来后,在马路对过一家酒店给我开了个庆功宴。咳,我就都说了吧,是万丽酒店。接着就乱七八糟都上来了,媒体啊什么的……
打那以后我没和艾略特说过话。他为什么干那些事呢?我曾经问过他一次,他告诉我,“因为太容易。”我想,是那种生活方式迷住了他。你知道最不可思议的是什么?我看过所有那些信用卡对账单,知道他如何花天酒地。然而当我们逮住他时,他穷得一文不名。追回的唯一赃物就是一块劳力士手表。
我和他大概都明白事情会怎样收场。他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总有一天会因为触犯刑律而落入法网。过那样的日子,你肯定知道这条路只能通往监狱。艾略特之所以耗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他对所干的事情非常、非常拿手。单单看犯罪数量之大,你会误认为这是一个组织有序的团伙的杰作。而且他年龄如此之轻——啊,简直难以令人置信。
没错儿,独一份儿。
空中巨骗身陷牢笼
《苏格兰人报》,2005年四月十九日
骗子的七万英镑奢侈生活
《太阳报》,2005年四月十九日
一流行骗高手
《每日邮报》,2005年四月十九日
飞得乐·卡斯特罗
《每日镜报》,2005年四月十九日
老鼠捉猫——全靠骗
《每日纪事报》,2005年四月十九日
探长坚持不懈,终于抓获要犯
《希思罗机场报》,2005年四月二十二日
巴特菲尔德的夏天很热。我汗流浃背躺在床上,盯着几乎纹丝不动的窗帘。它在动吗?还是我的幻觉呢?但我确实知道它在动,因为窗台下面透出一线阳光,随着窗帘的晃动而移来移去。我不错眼珠盯着那道光线已经一个钟头了。
出狱后头一段日子,我每天不到九点就起床。我会兴高采烈坐下来跟爸妈和迪恩吃早饭,然后陪迪恩走到巴特菲尔德车站,送他赶火车去大学。我会站在桥上目送他离开,接下来得完成老妈交托的差事——上超市、邮局,或结清欠报摊的账款。
可现在我好像就是起不了床。最近一直熬夜,不是上网就是读书,早上四五点才上床睡觉。我没设闹钟,也没让家人早上叫醒我。白天终于来到时,我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要是太阳好,我就一边盯着墙上那一线阳光一边想。
一天,老妈交给我一堆洗干净的衣物,我把它们拖回房间。我拉开衣橱抽屉准备放衣服,却看到抽屉满满当当塞满文件——来自银行和信用卡公司的信函、信封和宣传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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