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一线光》第5章


保母带着穿了水手裙的绵绵进来,漂亮一如洋蛙娃,别的家长噫地一声。
广田有说不出的苦衷,她轻轻似自言自语:“绵绵生父已经失踪。”
“没问题,我们填了陈国政议员做监护人。”
广田苦涩地说“我不认识陈议员。”
“我会介绍给你认识。”
“不。我情愿靠自己劳力,我不报考了,我决定弃权。”
她刚想站起来,有一只手把她按下。
许方宇赶到了,李和松口气。
这时,有人出来说:“王绵绵及母亲王太太请进来。”
许律师与李和一右一左夹着她们母女走进面试房。
那名教师笑着说:“许律师好久不见。”
怎么搞的。这许方宇法术宏大,无人不识。
教师眼看到绵绵,十分欢喜。过去招呼:“小朋友你好。”
绵绵在保母指示下立刻站起来,“老师好。我叫王绵绵。”
广田睁大双眼,不相信绵绵自己会说话。
老师忙不迭说.“一定是名好学生,明年九月正式上课,在家尽量给她多接触字母数字及单字,我们有个游戏学习班,不满三岁也可以每天来两个小时──”
保母连忙说.“来,来。”
咦,广田想,他们主宰了她一切选择。
老师说:“有一家人移了民,才有空位,一班才收二十个学生,只此一班。”
“拜托你了。”
他们又拉看广田离去。
在门口广田鼓起勇气说:“许律师我──”
许方宇却说:“明日可以给你选封面,你若有时间,去看看房子,该搬家了。”
广田一声不响,回到家,保母与绵绵先进屋,她尾随,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跤,直仆到地下,动弹不得。
李和去扶她,“没事吧。”
她伏在地上不动,五体投地那样,脸朝下。
李和发觉她在饮泣。
“痛?”
她摇摇头,“不是,我没事。”
“可是扭伤哪里?”李和着急。
她反过身来。手肘全擦破了。
李和唤保母取药膏来,替广田敷上。
她欲言还止,终于这样说:“一切来得太快了。”
李和答:“你已经错过许多。蹉跎了一段日子,需急起直追。”
“我想保留一些自我。我怕忽然不认得自已。”
李和一怔,微笑,“一本新书一间新屋就会使你变成另一个人?我猜不会。你要有自信。”
他陪她坐地上。
“代住在这里已有三年。我觉得还可以。”
“怎么住得下,你看,阿顺得把电锅插在客厅一角。”
“太豪华了,我怕不配。”广田用手唔着脸。
李和恻然,轻轻分开她的手,“一切费用,不过预支给你,从此你得坐在地牢里天天写写写,并且要周游列国,到每家书店签名推广宣传,赚钱还债。”
广田忍不住歇斯底里地笑出来。
这时绵绵走过来,想一想说:“老师好,我叫王绵绵。”
这六个字必定是保母教她背热了的,现在又拿出来用。大家都笑了。
广田躺到床上,因为地方浅窄,保母就站在门口同她说话,向她报告绵绵上课时间。
“上午九时至十时我们得用司机,阿顺如要买菜得走两程,稍后我带绵绵去挑校服……”
广田睡着了。
梦中,听见母亲说:“你白己作怪。你后果自负。”
完全正确,广田出了一额汗。
惊醒,发觉公寓里只剩她与李和。
李和在打印机前研究几张彩图。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来,“醒了?喝杯红枣茶,保母同绵绵出去试校服。”
“你们对我真好。”
李和微笑,“我们是受薪的。”
“谁,那人是谁?”
“我可以告诉你,那人完全没有企图,是真心想帮你。”
他坐到她身边,“来看,新书封面草图。”
广田十分欢欣,“道么快做好?”
“这一份是英语版,你意见如何?”
“都很好,”她由衷高兴。
“抽签决定,”李和开玩笑。
“我喜欢灰紫色这张。”
“是,主角在第一集受亲人歧视欺侮……的确适合这种色调。”
“你看过全书?”
李和点点头。
“请给我忠实意见。”
“通常一个作者叫人批评指正其实不过想听到溢美之词。”
广田笑。
李和想,她终于也笑了。
李和说:“作者内心压抑,借年幼的主角发泄感情,主角只得十二岁、因为作者自觉像孩子般无助。想学主角般籍魔法来获得神奇力量,克服困境。”
广田不出声。
“感情因此十分真挚,盼望也特别逼切,足以感动读者。但,还不是文学。”
广田又一次咧开嘴。
“这是小小愚见,你别生气。”
“如果有读者购买拙作,我会上前热烈与他握手,并且说谢谢,谢谢。”
“你的手会握烂。”
“承你贵言。”
“来,去看新房子吧。”
广田吸进一口气,点点头。
新房子在近郊。经纪已在等他们。
他一个箭步迎上来,“王先生王太太。”
李和并不否认,他一向不拘小节,异常潇洒,但广田却没有非份之想,她轻轻说:“我是王小姐。”
经纪带他们看宽大露台,“请看这难得的海景。俗云良辰美帚,可见美景对人生是多么重要,三房两厅,有一个三百平方尺阁楼,前任业主用来做书房,他是大作家江信思,你们可听过他的大名!”
广田忙不迭点头。
经纪说了卖价及租价。
广由轻轻同李和说:“我真的负担不起。”
“不要担心。”
“我不能无止境接受来历不明的接济。我想脚踏实地一步步来。”
李和说:“那么,我们先把这里租下做办公室,房间空著等你发达。”
广田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多年抑郁仿佛去尽。
经济过来说:“王太太喜欢的话可以今日下订。”
他根本不理会人客是王小姐抑或王太太。
“这里是绵绵的游戏室,露台有空间可以走动。”
广田又再问:“他到底是谁?”
李和看着她,“不一定是他,也许是个她。”
广田说:“我们走吧。”
李和坦白:“我也不知道是谁委托律师行,可能连许姐也不知道,只在我们老板殷承德或是惠浩勋才知。”
广田决定暂时不再追究。
一个星期后,接绵绵放学,母女走到熟悉的面包店,绵绵忽然指著附近报摊说:“妈妈,妈妈。”
广田定睛一看,居然是她的大头照片做了一本家庭杂志封面。
广田像是看到自己被警方通缉一样,吓一大跳,想找个地洞钻,连忙躲进面包店。
谁知店主却认得她,“王小姐。这边,”她满面笑容,“不用排队。”
广田连忙回家,李和交一叠杂志给她。
“哗,这是什么?”
“宣传稿刊登出来了,你看照片还漂亮不。”
“我没拍过照片呀。”
“你哪里有空抽七八个小时出来化妆更衣拍不同姿势的照片,有电脑代劳不就可以。”
广田提高声音,“喂!”
“你放心,书出版之后,一定有记者要求访问,届时才真人上场不迟。”
“李先生,你把我当作商品。”
“我们都不是希望得到一个好价钱吗?”
广田沉默。
他把宣传品都摊开来。
在同一版报纸左下角,有一段小小启示,吸引了广田注意。
──“你最近是否忽而走运?”
广田地起那份报纸,读起小字来。
“是否有不愿透露姓名的贵人在你最危急之际拉你一把。你可是深感纳罕?我与你有同样命运,欲知详情,请电六六七三五。”
李和不知她看到其他讯息,“还满意吗。”
广田唯唯诺诺。
呵太奇怪了。
这段启示仿佛为著她王广田刊登。
广田杷报纸收起来。
“你特别喜欢这一张?”
广田连忙答:“不不。你看那一帧,腰修得那么细,面孔上一条纹也没有,都不是我了。”
李和却说:“这一张是你从前的生活照。”
“是吗?”
小公寓里处处是文件资料仪器,转身都困难,没有桌椅可以坐下,他们捧着茶点站着吃。
广田怕绵绵碰撞到电线杂物产生危险。
只听得李和在电话中与翻译说:“不,绵绵不能译Meander,那是迂回的意思,而中文字中绵绵有不断不绝的含意,象长恨歌中最后一句:此很绵绵无绝期,是,翻译中文是天下最困难的事──”
广田垂头。
“你最近是否忽然走运?”
是。简直不可思议,从此顺风顺水。
“我与你有同样命运。”
这人又是谁?
又多了一个神秘人。
“欲知详情。请电──”
广田真想立刻与他谈一谈,讲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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