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爱》第57章


雷再晖注视着那杯中的金色茶汤:“昨天晚上她主动打电话给我,要和我交割清楚,还我送她的一样定情信物。”
“那雷先生怎么说?”
“我没有说话的机会。”
“原来如此。”刘副经理摇头晃脑,“那要看这个女人对雷先生来说,是汉上游女,巫山神女,蒹葭佳人,还是窈窕淑女了。”
“怎么讲?”
“若是汉上游女,飘渺不定,‘不可求思’。”刘副经理道,“当然,雷先生的这位女性朋友既然一开始接受过您的追求,那就不属于汉上游女了。”
“请继续。”
“若是巫山神女,那就很简单。”刘副经理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费吹灰之力,我就可以帮雷先生办到。”
雷再晖笑着望向刘副经理,轻轻地摇一摇头。
刘副经理继续口若悬河:“若是蒹葭佳人呢,‘溯游从之’,雷先生享受的是一个追求的过程,现在也是为了她不受追而懊恼。这个我动动脑子,也可以帮雷先生办到。再聪明再高傲的女人,爱的身外物不外乎那么几样……”
雷再晖再次摇了摇头。
“若是窈窕淑女呢——那最难办。”对于高难度的挑战,刘副经理兴致勃勃,“若是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自然就会‘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我完全没有办法,只有雷先生自己做得到——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攻心?”
“不错!”刘副经理一拍大腿,“其实雷先生的困扰已经算是最轻微的一种。既然这位窈窕淑女接受过你的追求,连信物也收了,却又突然反口,只有两种可能——‘岂敢爱之,畏我父母’或者‘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一言以蔽之——畏!解决了这个‘畏’字,包你们白头偕老。”
雷再晖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原来如此。受教。”
刘副经理很是得意,将茶水续至八分:“不客气。”
他又一气说出许多解决“畏”的方法——既然是攻心为上,当然要避其锋芒,让她多回忆回忆美好时光,自己心先软下来……
狠狠说了一顿以后,两人又静静坐着,对饮完一杯茶。
志得意满中,刘副经理突然想起那句“见微知著”原是出自《辨奸论》一文。
据说《辨奸论》是苏洵所写,通篇不点名批判锐意改革,不择手段的王安石,批他“囚首丧面而读诗书”,“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岂不是应了他的景,批他一边做阴暗事,一边掉书袋;虽然居功至伟,却是一处隐患!
原来雷再晖一开始就在暗示。可叹现在笑骂不得——还是小看了这鸳鸯眼——他年少得志,不是侥幸!
“好!很好!非常好!千金易得,知己难求。”顿时气泄如洪,刘副经理连连苦笑,“我对于大老板来说,不过是‘好恶乱其中,利害夺其外’的存在!罢罢罢!不如倒冠落佩,泛舟五湖去!”
雷再晖知道这位刘副经理走的是歪门邪道,但也敬重他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意思既已带到,他肃然起身,准备离去。
“稍等——”
那在风月场中打滚二十余载,将多少痴男怨女送做堆的刘副经理,突然抬起头来追问:“那位窈窕淑女,到底存在不存在?还是和《辨奸论》一样,不过虚构出来?”
翌日上午,雷再晖送艾玉棠和雷暖容上了去旧金山的飞机:“一下机就会有人来接你们,这是他的名片和相片。你们的资料我也已经发给他。”
艾玉棠接过,珍而重之地放入护照夹中:“好。”
经过多天的眼泪洗涤,雷暖容已经萎靡不振,眼球也有些浑浊。她紧紧地靠着母亲,一声不吭,好像傀儡一般。
办完登机手续,入闸之前艾玉棠突然从随身小包内抽出一张泛旧的明信片,鼓足勇气递给雷再晖:“其实……其实老雷一直想你回家。可是不知道寄向哪里。你这次能够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离别总令人生出无限惆怅与感伤,她说不下去了。
很简朴的明信片,由云泽邮政发行,正面是一栋沐浴在晚霞下的三层小洋房,反面只写着“再晖”两字加一个冒号。
仿佛雷志恒站在他面前,踌躇着:“再晖……”
提笔写下这张明信片的时候,他大概并没有想好措词,又或者明信片上的风景就已经不言而喻。
“保重。”
雷暖容突然一头撞过来,紧紧地抱住雷再晖。艾玉棠一惊,正要过来拉扯,雷再晖微微摇一摇头,任她贴住自己胸膛。
艾玉棠只能叹息。他们小时候曾经亲热过,青春期曾经决裂过,现在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的关系。
她抱着哥哥,足足抱了三分钟。
然后松开手,不再回头。
送完机,雷再晖即刻回到格陵国际俱乐部开始最后一天的工作。
这次的项目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复杂,刘副经理已经主动提出离职,算是举重若轻地完成了最复杂的部分。剩下营运调整和事务安排,这些对事先总做好万全准备的雷再晖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同时俱乐部大股东见他居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刘副经理劝辞,很是放心让他主导一切事务。因而也没有像上次在百家信那样,遇到突发事件——他的突发事件收费依然很贵。
一天工作快结束时,雷再晖接到一个电话。
一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姓名,他先是清了清喉咙,然后愉悦地接起来:“有初。”
“你是故意的吧?”那头传来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我已经在宾馆等你一天了。”
“我今天送她们上飞机,然后还有一堆工作要做。”雷再晖故意认真解释,“我对待工作的态度,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钟有初先是不做声,然后恨恨道:“那你应该告诉我你没空。”
“是啊——你给我机会说话了吗?”
惊蛰4
钟有初哑口无言。
确实是她打电话给雷再晖宣告她要来格陵,把琉璃地球还给他,大家一刀两断——并没有给他询问辩解的机会。
来格陵前钟有初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想好大把说辞,所有可能状况都考虑过,就是没有想过雷再晖会不在。
“对不起,按照规定,我们不可以替客人寄存贵重物品。”大堂领班拒绝保存她留下给雷再晖的琉璃,“不过雷先生交代过,如果有一位钟小姐找他,就请她到房间里去等。”
她大可以把琉璃放下就走,但她没有。她想着是否要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只剩下琉璃了。
这一等就不知时日过。她在那间熟悉无比的商务套房里呆得越久,心就越柔软。
他们曾经在这里同住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看到主床,她想起重逢时雷再晖那么累,竟和衣睡着。看到洗手池,想起他叹气,他弹她水珠;看到沙发,想起他贴着额头,紧紧抱着自己,不许离开;看到客床,想起发烧时他照顾她,喂她吃橘子。
钟有初甚至对着送来的午饭——姜汁通心粉发了半天呆。
在这个充满了回忆的房间里,她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放映着相处时的一点一滴——他是伴着她成长,独一无二的无脸人,他说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八个小时,是因为他,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失去了爱的本领。她从未这样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地爱恋着一个人,只是她的爱早就失去了自由……
等她发现墙上挂钟竟已不知不觉走过了八个小时,开始满腹疑虑,继而惊觉自己上当时,已经晚矣——这个雷再晖,不过是以逸待劳,让她坚决的态度先行软化!
头一次钟有初发觉雷再晖竟然还有这样攻心的一面,如此可怕,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在这样强大的雷再晖面前,她只能成为最真实的自己。
她想起在“一席之地”看到的那对小情侣,她只想对雷再晖撒娇,对他任性,她想气急败坏地耍无赖……
“午饭还满意吗?”雷再晖又柔声问她,“再等半个小时,我真的就回来了。等我一起吃晚饭,好吗?”
她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她就要不战而退:“你接了哪里的工作?”
“格陵国际俱乐部。”
电话那头霎时失去了一切声音。
这是一份更强烈更久远的回忆,蛰伏在钟有初心底,如今临近惊蛰,它开始蠢蠢欲动。
这份回忆之强大,可以摧毁一切。
“你在那里等着吧。我过来。”
说完,钟有初就挂了电话。
不过离开了短短几天,雷再晖也十分想念钟有初。在这种想念中,她并不真实,但她的那双眼睛,那把声音又真真切切,满满蕴着令他心动的所有。
他并不觉得钟有初真的会离开他,她命中注定要成为他的另一半,令他不再苍白,不再残缺。一个执着的男人,分不出心思来患得患失。他相信不论是父母还是人言,他都能带着她战胜那份畏惧。
但是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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