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北平》第88章


到了密云,而后续部队还在沈阳没动地方呢,整个京山线上全是共军的行军纵队。国军在平津地区有六十万人,可东北和华北的共军合成一处就是一百四十万人,人家有绝对的优势。在这节骨眼上,我们在北平城里要是动35军的师级军官,恐怕会引起连锁反应,35军是华北国军中的王牌,清一色美式装备,军长郭景云是傅老总的红人,眼下正率35军赴张家口增援,我们在这时候查抄他手下军官的家,非出大乱子不可。”
徐金戈也表示赞同:“这件事的确很棘手啊,两军正是决战之时,谁占有第一手情报,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可我们竟然眼睁睁看着共党的秘密电台束手无策,党国到了这一步,岂有不败之理?”
谷正文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嘘!金戈兄,隔墙有耳,说话要谨慎。不管怎么样,你我这条命是拴在军统这辆车上了,我们和共产党结的是死仇,共产党就算饶了傅作义也饶不了咱们,没办法,真要有城破的那一天,我们只好杀身成仁了。”
“这个电台怎么办?”
“王站长已经向毛局长作了汇报,毛局长现在正和南京国防部交涉,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我们目前需要做的是监视布控,不能让共党分子跑了。”
徐金戈点点头叹道:“也只好这样了。”
文三儿早晨七点就拉着车出了车行,他饿着肚子从虎坊桥走到珠市口,愣没拉到一个客人。这几天的物价毛得更厉害了,金圆券已经成废纸的代名词,无论是买家还是商家,一见了金圆券就像见到了瘟疫,人人避之不及,买卖双方私下里已经开始了易物交易,如五斤大米换一斤猪肉,一斤煤油换四节电池等,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违法的,闹不好要吃官司,可谁都顾不上了,人总不能不吃不喝守着一堆金圆券过日子,政府要是不给老百姓活路,就不要怪老百姓拿法律当放屁。
文三儿也学乖了,他不再用麻袋装金圆券,而是在拉客之前先和顾客讲好条件。想去西四牌楼?那您给俩烧饼,实在不成窝头也行,反正是不要金圆券,那玩艺儿擦屁股都嫌硬。
文三儿从珠市口调头向西继续寻找雇车的客人,结果在陕西巷南口碰上了白连旗。看样子白连旗近来混得不错,他居然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脖子上是一条白地紫花图案的丝质领带,脚上是黑白双色的软底皮鞋,发型也变了,是那种很时髦的大背头,还上了发蜡,显得油光水滑。在文三儿的印象里,白连旗别说穿西装,就连稍新一点的长衫都没穿过,看来这位爷近来是发了财。
文三儿老远就向白连旗打招呼:“怎么着,白爷,老没见了。”
白连旗笑道:“是文三儿啊,扫马路哪?孙二爷最近可好?”
文三儿一提孙二爷气就不打一处来:“白爷,我可求您啦,别提那老王八蛋成不成?文爷我早晚碎了这老丫挺的。”那天文三儿被孙二爷手里的刀子吓破了胆,他逃到街上闲逛到夜里才敢回车行,第二天文三儿趁孙二爷没起床又溜了出来,这几天他早出晚归还没和孙二爷打过照面。
“哟,怎么着,跟二爷闹别扭啦?行,咱不提孙二爷,我问问二爷那只黄鸟儿总成吧?那鸟儿还没让二爷给养死?”
文三儿没好气地回答:“就他还养鸟儿?我看他能不能把裤裆里那只鸟儿养活都难说呢。”
白连旗大笑:“文三儿啊,孙二爷是掘你家祖坟了吧?嘴这么损?行,咱不提鸟儿,那二爷那些金鱼……”
“白爷,您怎么不是鸟儿就是金鱼,一会儿是不是还打算问问那老王八蛋的蛐蛐儿?我看最近是没把您饿着,活得挺滋润,您饶了我吧,我还得满街挣饭辙呢。”文三儿拉着车要走。
“别价,怎么一见咱爷们儿就要走啊?甭着急,聊聊。”
“白爷,瞧您这身打扮像是发啦,好家伙,西服革履大背头,我快不认识您了,记得头两年您还穿件破大褂儿吃‘瞪眼儿菜’呢,白爷,您也跟我说说,这年头儿干什么能发财呀?”
“嘿!能发财的事多了,贩烟土、贩军火、奔窑子里贩姑娘,都能发财,您敢干吗?”白连旗轻飘飘地挖苦道。
“不敢,贩烟土咱缺上下家儿,贩军火咱没路子,往它窑子里卖姑娘就更犯不上了,有姑娘我还留着呢,干吗往窑子里送?”
白连旗四处望望,小声地说:“有袁大头没有?我出钱买。”
文三儿笑道:“您看我像不像袁大头,有那玩艺儿我还用满街找饭辙?”
“嗯,没有,那你要不要袁大头?我卖给你。”
“怎么个卖法儿?”
“六亿金圆券买一个袁大头。”
“别扯淡了,六亿金圆券得用汽车拉,您要看我像金圆券就把我买了得了。”文三儿明白了,闹了半天白连旗当了钱贩子,从事银元和金圆券的兑换活动,从中赚取差额。文三儿听人说过,自从政府发行金圆券以来,不少人都干上这行,据说利润很可观。
白连旗掏出一块银元送到文三儿眼前:“瞧瞧,这是民国三年发行的银元,你看,这上面袁世凯的眼睛是闭着的,行话管这叫‘三年闭眼儿’,这种货最值钱。你要是手里有了银元,就到陕西巷口来找我,不过价格得随行就市,这玩艺儿价格一天三变,拿今天来说吧,现在不是上午吗?您觉得六亿金圆券换一个袁大头吃亏,甭着急,等您吃完午饭再眯瞪一觉,下午没准儿就涨到六亿五千万换一个,等到了晚上,保不齐得涨到七亿换一个。”
文三儿问:“干这个能赚着钱吗?”
白连旗说:“能赚着钱吗?您把‘吗’字去掉,不挣钱我吃饱撑着了没事儿跑这儿站着?跟您透个底吧,要是没遇上警察,咱一天下来也能赚上好几个袁大头。要是遇上警察又让人家抓住手腕,那这一天就算是白忙活了,闹不好货全没收,还得蹲几天小号,反正白爷我是想开了,有钱咱就闹一肚子好下水,死了也不冤。要是运气不好被关进小号,咱就踏踏实实在里面呆着,反正警察局得管饭,有吃有住的,白爷我怕什么?”
文三儿疑惑地搔搔头皮问:“政府不是出了告示吗?私藏金子银子就算犯法,闹不好还得枪毙,听说前些日子毙了不少人。白爷,您干这个可得留神点儿,要让警察拿住,蹲几天号子倒无所谓,别真给您毙了,那可不值当。”
白连旗亲切地在文三儿脑袋上拍了一下道:“文三儿啊,您说得可是老皇历了,那是八月份的事,政府也确实枪毙了一些私藏金银外币的人,这些人按咱北平话说叫‘倒霉蛋’,您还别说,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倒霉蛋,其实私藏金银外币的人有的是,人家都没事儿,可这些倒霉蛋就偏偏玩‘现’了,不毙你毙谁?得,金圆券发行了不到三个月,倒霉蛋们该毙的也毙了,到11月11号,政府不知哪根儿筋又动了,又一份告示贴出来,出尔反尔,又准许老百姓持有金银外币了,还可以用金圆券兑回金银外币,可是比率却高出三个月前政府买价的五倍。您说说,这不是拿咱草民当猴儿耍吗?早知如此,你干吗要枪毙这些倒霉蛋?人家招谁惹谁了?你当官儿的鼻子下面长得是嘴还是屁股?堂堂政府怎么说话跟放屁似的。”
文三儿也骂了起来:“×他姥姥的,这政府也太孙子了,白爷,我算是悟明白了一个理儿,平常咱瞧见砸明火的土匪流氓还能躲着走,现可不成喽,怎么话儿说呢,如今流氓成政府啦,您想躲都躲不开,抢你没商量。”
白连旗惊奇地盯了文三儿一眼:“咦?您这话说得倒是挺有嚼头儿,如今流氓成了政府啦,这话说得挺在理儿,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全国的老百姓让这个流氓政府耍得滴溜溜儿转,您瞧报纸了没有?老百姓即使吃大亏,也要黄金不要纸钞。昨天《大公报》上说,全国百姓争相兑换黄金,上海市民发生了向黄浦滩中央银行拼死挤兑黄金的大浪潮。头一天就挤死九人,伤者不计其数。《大公报》评论员说,毕竟兑现出的黄金还是极少数,大量黄金已经被劫运到台湾去了……”
文三儿不解地问:“白爷,台湾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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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在……好像在大海里,反正您拉着洋车是过不去,那得搭船。”
“那这么多金子干吗要往台湾运?咱蒋总统把金子搁在手头儿花起来不是更方便嘛,干吗往远地儿运?”文三儿感到很不理解,他从来是把钱放在手头,不愿意存起来。
白连旗小声说:“文三儿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共产党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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