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乐寻人记》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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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太太正待分娩,老李本来就为人殷勤,这下真当成自己老婆一样,又是炖老母鸡又是煮红糖蛋,跑前跑后伺候得很巴适,待庄太太生下一子后乡亲们纷纷来朝贺,都夸这孩子长得既像妈又像爸。之后的故事变得很简单,庄太太举目无亲,生下一子后见老李也疼得和亲生的一样,母子俩正需要一个像老李这样的男人照顾,不用说长夜漫漫、干柴烈火这类的话,时间一长,自然就真正嫁给了老李,当然,婚礼是不能明办了,只能给乡亲们散发些喜糖了事。
这样,我爷、我奶、我爸就正式地登场了。
我爷早就知道我奶是国军家属,但他是个手艺人,当年跟随红军完全是因为弹棉花的生意,后来也不愿参加任何军队,所以也不在意,反倒因为路上白白捡了一个漂亮得和花儿一样的女人高兴得不行,疼我奶比疼他的肉还疼;反倒是我奶夜夜思念庄亦归,同时又觉得命运多舛,她堂堂南浦艺专才女吱拉弹唱样样精通,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到头来居然嫁给了一个弹棉花的粗人,心中一直不忿,就把全部心思投入到对孩子也就是我爸的教育上,男孩子不方便学琵琶,就从小教他拉小提琴,一心要让儿子有出息以后考上音乐学院,为自己也出一口恶气。
也该我爷福浅,我爸三岁时,我爷因为喝酒夜归跌进一个池塘,第二天捞起来时人都没气了,他连个子嗣也未留下,帮人冒名顶替了三年老爸就走了。我奶虽不喜欢我爷,但她念我爷当年救命有恩,而且娘儿俩全靠我爷拉扯,心中大为悲痛,为了纪念我爷,也为了保证安全,所以一直没跟幼小的我爸说明出身,也不改姓,只是一个劲地教导我爸拉琴,让他长大后一定要去省城,去读音乐学院。
我奶心中有个结,认为她不属于这村子,我爸也不属于这村子,属于省城那种大地方,那是她和庄亦归相识、相恋和结婚的地方,虽然庄亦归已死,但她一定要回到省城去,回复到过去的生活环境。但凭她一己之力是回不了省城的,没有落脚地方还可能被追查,她只有靠儿子长大考上音乐学院、成为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母以子贵才能回去。我奶精通音乐,就在自己的长项上苦苦下工夫教育我爸,这是她唯一改变生活的办法了。
我奶还没有等来我爸考上音乐学院,就郁郁寡欢而死。那年我奶42岁,我爸20岁。临死之前,她拿出那匣子,拉着我爸的手连说了多年的秘密:那匣子其实是后周皇室的一个首饰盘,原来装着一对雌雄手镯,雄的那只被你爸带走了,雌的这只在匣子的暗格里。
我爸目瞪口呆,看着我奶捧着平时装琴谱的匣子,一根手指按那排“见卿如梦”的字样,另一根手指在那匣子锁上拧了一拧,当的一声,丝绒内层里出现一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羊脂玉的手镯。我奶说还有一只手镯在你爸那里,你爸死了,不是淹死的你爸,而是战死沙场的你爸。
我爸更惊讶了,听着我奶讲讲了这20年来一直秘而不宣的故事,痛哭流涕,并按我奶的要求发誓,一定要考上音乐学院,回到他真正的故乡,省城,出人头地为母增光。
我奶撒手尘寰,我爸发愤练琴,他并不知道他亲生父亲其实没有战死沙场,此时却以土著家上门女婿身份搏击商场,当然庄亦归也不知道,他的妻子刚刚走了,他的儿子正要通过拉琴来实现一个梦想。
可我爸时运不济,那时的音乐学院并不是一年一招,也不是统考,而是首长一拍脑门,高兴了就一年招一拔,不高兴了三年都不招一拔,而且政审严格,后台也要极硬,一般都是那些高干子弟才能考进。一连六年,我爸考了三次都没考上,眼见自己已26岁却一事无成,觉得非常对不起我奶,苦闷之下生平第一次喝了酒。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他喝了酒,红着眼睛沿着田埂走,突然就有跳到河里洗个澡的想法,他纵身一跳,却摸到一个女人光溜溜的身体,我妈。
我妈生性豪放,尤爱晚上跳到河里洗澡,那时候还没有裸泳这个说法,她管这个叫冲凉,那天她还没有冲得很凉,却觉得胸前一热,被一个男人摸到胸脯,我妈大叫着就是一耳光,那男人居然抓住了她的手,还问她凭什么打人。我妈大怒之下和他一阵搏斗,先在水里搏斗,后来又转移到岸上搏斗,又奔到村边搏斗,不知为何,搏着斗着,他俩就跑到旁边的谷墩里了……
那是1975年夏天的事情,10个月后,我就出生了。
也就是说,我李可乐,其实是我爸和我妈,野合的产物。这个没什么,其实孔子也是这样的产物。
村里张灯结彩,喜迎村长嫁女,当时我妈笑得夸不拢嘴,一点都不含蓄。而我爸低头垂泪,情知此生梦想已断,他本来还想最后再考一次音乐学院,可这下完了,因为我妈一心想让他成为拖拉机手,而不是小提琴手,为此,他俩已吵过很多架了。
这样的架在婚后还在吵,我妈力大无比,有时还动手,我甚至还记得5岁那年我妈反拧着我爸的手,说,拉小提琴有用,还是开拖拉机有用。我爸愤怒异常,可他那拉小提琴的手哪里拧得过开拖拉机的我妈。只有默默不语,看着墙角的小提琴,和那个装着秘密的匣子。
从此,他只有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教我拉奶奶很喜欢的《月光奏鸣曲》,只是我不争气,每次拉得和杀猪一样,也不怪我妈说这是“月光救命曲”。
后面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爸带我去考音院附小,我却被一道旋转门嗖得不见了,失去五年一次的特招,他郁郁寡欢,和我奶一样死去。他临死前把匣子交到我手上,很想说什么,可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走的时候眼睛一直没闭上,因为他还有重要的话没来得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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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红讲完后,一指身边那条河,那就是当年你爸和你妈相遇的那条河。我从故事中清醒过来,虽然黑古隆啐看不清,也赶紧起身向河鞠了一躬,朗声说,向我爸我妈战斗过的地方致敬,向游过了我这一条小蝌蚪的小河敬礼。
礼毕,我摇了摇脑壳,听见里面还有水响,我厉声质问康红,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是什么居心……我现在已能回忆起从早上到现在的一些情节,虽然还有些模糊,但已隐隐约约感觉康红早就是知情者,这段时间她就是在演戏给我看,不知这是什么目的。
我和康红的对话,由于我妈、庄亦归、群众纷至沓来,拥抱、倾诉、痛哭、大笑、合影留念等很多干扰因素,显得很凌乱,现在我把所有内容整合一下,以记者访谈录形式表达,以利于大家更清楚地了解情况。
——请问康红警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李可乐和庄亦归有亲缘关系。
答:是在地震三个月后,在对瘦子马的调查中慢慢发现的。你还记得那次在心理重建中你突然认出我来的细节吗,我出门的时候差点说漏嘴,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瘦子马对你还是不薄。因为,瘦子马就是庄亦归找到你的关键环节。我说得详细点,在调查舍利子的过程中,瘦子马打死不招,东绕西绕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他还避重就轻带着我们去他公司里看搜来的老货,有总督大人的扇子,他搜过状元家的门把手,还搜过刘湘三姨太的夜壶,我一拍桌子让他老实点,说交些值钱的出来。
瘦子马眨了眨眼睛,就说值钱的东西也有,打开暗门拿出一个东西,说这是后周皇室的一个首饰盘,值八九万。我一看那匣子有些面熟,一时还没想起,瘦子马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在旁边说这匣子来之不易啊,那个老太婆刚刚卖了就后悔,她凶悍无比,一路追着我收货的兄弟,还扔了几飞鞋,打得兄弟快成脑震荡了……我马上打断他,那老太婆长什么样,瘦子马没想到我对这老太婆居然感兴趣,怔怔地说我也没见过,赶紧把兄弟找来,那兄弟一五一十把当时情况一说,我虽然没见过你妈,但听你无教次提起,她多有个性啊,当下就基本确认这匣子就是我在你察看到过几次的那琴谱匣。
——看到这琴谱匣子,怎么和庄亦归联系得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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