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愁-泠司》泠司-第39章


清晰地直面过死亡,更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会喜欢你的。”
比起纯粹的安抚与宽慰,严峻生这句话说得无比笃定。
“为什么?”
赵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因为我喜欢的,他再怎么样都不会讨厌。”
他们要去的这家疗养院坐落于城市西郊,莫约四年前建好投入使用,主要客户群面向那些身患绝症却没人在身边献殷勤的老头老太太,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能享受到买来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除了上述这些,赵桥还知道它是由严峻生控股百分之六十。
没有特殊情况,开车去大约需要两个钟头,回来可能需要更长时间。如果他们想要当天去当天回,必须趁着清晨几条主干道尚未陷入拥堵时就出门。
“你在紧张吗?”
前方的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停车等待的间隙,严峻生无意撞见赵桥神经质地绞紧手指。
“有一点……真的,就一点。”
怕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赵桥着重强调了一遍后一句。
毕竟在严峻生之前,他从来没有和人正经交往过,更别提去见对方父母。而且抛开性别和家庭这些因素,他更害怕的是他无法回报给严峻生同等的东西。
“没什么好怕的,他都躺了这么多年,没力气砸东西让你滚出去的。”像是意识到这个玩笑不怎么好笑,严峻生重新把目光放到前方路况上,还有大约十多秒他们就能继续前行。“我从来没带人去看过他。他一开始没有在意,往后想起来了才问我,是不是他们的事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影响。”
“那你怎么回答的?”
话题成功被转移到这件事上,赵桥顺着他的话发问。
“没有。我告诉他:‘那是你和她的事,我还不至于分不清楚’。更何况他知道,我那时在和人交往,虽然最后以分手不相往来告终。”
“你没有带他去。”
“嗯。”
严峻生点头承认,没有细说其中缘由。时至今日再回想起来,当时他或许是动了点心思,但是还没等到他把付诸行动,一些事就彻底断绝了他的这个念头。
信号灯闪动了几下,走在他们前面的车也有了发动的迹象。
“他要是喜欢你,这很好。退一万步,如果他不喜欢你也没什么问题,因为要和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他。我只是把你带去给他看,不是让他决定什么。这样你还紧张吗?”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赵桥像是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摇摇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什么古怪的神情。
“可能不了。”
疗养院依山傍水,环境怡人,因为远离市中心的喧嚣,连空气都格外清新。前院是大片的青草地,后院是一片人工林,内部修建有凉亭花房等其他简单娱乐设施,供住在这里的人时不时下来散心。
前几天就预约过,迎接的人早早候在了大门处,等待老板的造访。通常来说,严峻生固定每月月初前来探视,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则自动向后顺延一周。他这个月来得频繁些,但都比不过他带了人这件事惹人注目。
赵桥跟在严峻生的身边,由护士小姐把他们带到独立划分出来的那层。
如果没人提前说明的话,光凭第一眼印象,定然会以为这里是间再普通不过的乡村度假别墅。白色雪纺窗帘松松挽起,让温暖的阳光照在走廊的木头地板上,留下一块明亮的光斑,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新鲜明丽的康乃馨,很好的模拟出了一种家的温馨。
没有惹人厌烦的来苏水味,也没有绝症病人骨子里发出的腐朽臭味,有的只是花香,和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冷清孤独。
严峻生的父亲单独住在三楼的,护士小姐按下门铃后就告退。
出来接应的是一位管家打扮的人,莫约五十多岁,长相是再平庸不过的那种。赵桥猜出他肯定是严峻生口中的“何伯”。
“何伯,我上次就和您说过,这次我要带一个人来,我带他来了。”
即使是在等同于半个家人的老管家面前,严峻生都没有松开赵桥的手。赵桥感觉被对方抓着的那块皮肤像是烧起来一般,热度一直蔓延到脸上,让他开口前不得不清了清喉咙。
“您好,我是赵桥。”
“赵先生,你好。”何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个和蔼的笑容。“要不是少爷提醒,我都快忘记我们是见过的。”
他和赵桥握手后转向严峻生,面上带了几分忧愁,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与疲惫。
“您父亲现在不便见人,昨天晚上折腾了大半宿没睡,刚刚打了吗啡,现在好不容易睡熟……”
“没事,我们等着。”
他们在外面的客厅候着,何伯端了几碟小点心上来,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小憩。
严峻生和主治医生谈话完全没有回避。赵桥听完了全部,一直等到杯子里的红茶凉下来,都没有喝一口。
即使有些术语再怎么晦涩难懂,他也能听出里面的人已经时日无多。
他们一直待到了下午,病床上躺着的人才醒过来,由何伯一个人进去服侍。
过了会,何伯出来传话,大致意思是病床上的老严先生要求单独和赵桥谈谈。
来的一路上被严峻生三言两语驱散的了不安此刻又涌上心头。赵桥回头看
推门进去前,赵桥设想过无数次这位严先生会是怎么样。他不是没见过绝症病人。小时候与他不怎么亲近的外公去世,他和母亲兄长,还有许多人一起守在病床前,他在遥远的地方,越过层层人群见到了一只浮肿的手,蜡黄长斑的皮肤松弛地附着上面,然后是一张近似于骷髅的脸,只有呼出去的气,没有吸进来的。
他还听过严峻生像是抱怨,又像是低语的讲述,里面的那个父亲冷漠、严肃、不近人情到了偏执的地步,会在独子跋涉千里赶回来后冷漠的让他滚回去,完全没考虑过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要做什么想法。
他想了几千种模样,没有哪一种能和眼前这位身着严整正装,扣子扣到喉咙口,花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虽然精神有点萎靡,可总体来说整洁优雅的老绅士重叠起来
“您好。”他在老人的对面坐下。“我是赵桥,是您儿子的……男朋友。”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局促不安过,最后几个字像是在火里淬过,说出来时喉咙里都在发烫,但说完后,反而有种无所畏惧的轻松感。
“你是赵正泽的儿子吗?”
他的声音有点嘶哑,可能是手术留下的后遗症。
赵桥许久没听到有人说起自己父亲的名字,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是的,我是。”
他坐直身体,平视严峻生父亲的眼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想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自己父亲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问到了他和严峻生的事。
把自己和严峻生相识的经过省去一部分细节讲出来给第三个人听,对于赵桥来说是一种相当新奇的感受,尤其当这个第三人是严峻生的父亲。
严峻生的好修养一定是从他父亲那里来的,因为这位老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过他,只是用温和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你喜欢他吗?或者说爱他吗?”
“我爱他。”
顺着他的问题,赵桥喃喃自语道。突然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对方,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反对。
“如果我还能活得长一点,没准我真的会反对你们。”他咳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嘴,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缓慢地继续把话说下去:“你觉得,我反对你们会有用吗?”
“不会。”
赵桥想都没想,这个回答就脱口而出,虽然出口后他有点担心对方会感到不愉快。可是严峻生之前和他说过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做决定的该是他们本身的意愿,而不是别人的看法。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赵桥是在忐忑对方是否满意他的答案,而老严先生纯粹是因为咳嗽耗费了他所剩不多的体力和精力,正在努力调整。
“就是这个道理,我都快死了,为什么要继续做让他不高兴的事?”他叹了口气,声音空空落落的,像是肺都被掏空。“我不是那个陪他走完余生的人,你才是。”
这次不等赵桥回话,他就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问完了要问的全部。
“你是个好孩子。”他的吐字很慢,很轻,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出去吧,他肯定在等你。再待久点,没准他会以为我为难你了。”
赵桥出去前,没忍住回头又看了最后一眼。
片刻前还强撑着的老人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伛偻地缩在椅子里。他被疾病折磨得瘦骨嶙峋,病气笼罩周身,半闭着眼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再也无法支撑。
严峻生在外面的走廊上等他,见到他出来,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是不是没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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